“我不管你想怎样,我只问你一句,这茶,你喝是不喝?”云居雁停顿了三秒,见云惜柔依然不答,笑道:“那好,既然你不喝……”
“我喝!”
云居雁的话未完,云惜柔已经从她手中接过了茶碗。她顾不得茶烫不烫,苦不苦,“咕咚咕咚”几口就喝完了,然后用迷蒙的泪眼,委委屈屈地看着云居雁。
云居雁从她手中接过空碗,说了一句:“既然你已经没事了,那就好好睡一觉。我让你的丫鬟进来服侍你,另外让鞠萍和锦绣在外间守着。”话毕便走了出去。
云惜柔恨得牙痒痒,却又无计可施。她知道今晚是不可能见到父亲了,只能睡下,想着养足了精神,明天早上再见机行事。
第二天早上,云惜柔洗漱完,走出屋子就看到了鞠萍。昨晚,云居雁走后不久她便确定,云梦双是绝不会透露任何内情给其他人的。
“六姑娘,我们家姑娘让奴婢陪着您去向老爷、夫人辞行。”鞠萍恭恭敬敬地说着,说完就退到了一旁,示意云惜柔先行。
云惜柔无奈,只能往芷槐院而去。待她走入院子,跨入父母的房间,就见云雨桐已经到了,而云居雁就坐在许氏身边。她低头抿了抿嘴唇,如往日一样向父母问安。
当她正想打一个趔趄,假装虚弱的时候,鞠萍一把扶住了她。几乎同一时刻,云居雁问道:“六妹,你的身子可好些了?”说完并不给她回答的机会。直接对父母说:“昨天晚上,六妹做了噩梦,我命人请了大夫。后来见六妹喝了定惊茶就没事了,就没让大夫进来,也没有惊动父亲、母亲。”
“这事春芽刚刚已经说过了。”许氏淡淡地开口。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云平昭。
不久之前,春芽婉转地说。女儿转告她,如果她能当着丈夫的面说上一两句关切的话,哪怕大家都知道她并不是真的关心云惜柔,丈夫也会高兴的。按着她的本心,她实在不屑做这种表面文章,但之前她按着女儿的话,给丈夫做了衣裳。有事没事递个茶,拿个糕点,再不然陪他看看花,写写字。这些日子,丈夫果然对她好多了,哪怕她的小日子来了,也没有去其他地方睡。
“如果确实受了惊吓,待会我还是让人去请大夫吧。去庄子的事可以缓上一两天的。”许氏不咸不淡地说。
云惜柔本想扮虚弱,让云平昭替她请大夫,可这话从许氏口中说出。她不由地在心底犯嘀咕,反而拿不准主意了。
云居雁瞥了她一眼,对着许氏说:“还是母亲想得周到。”她说得意味深长。
云惜柔心中一凛,急忙开口:“母亲。我已经没事了,只是一个梦而已,不用请大夫的。”
许氏心下也觉得不过是一个梦罢了,但见女儿对着她朝丈夫努了努嘴,她只好接着问:“那你头上的伤呢?虽说庄子离得不远,但赶路总比不上在家舒服。”
见许氏一副很想她留下的样子,又看到云居雁似看好戏般的笑容,她急忙说:“已经没事了,谢母亲关心。”说着,她朝父亲看去,见他心不在焉的,低头说:“昨日都是我的不是,如果不是我去找二姐,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这事怎么能怪你呢,父亲,您说是不是?”云居雁问云平昭。
云平昭随意点点头,依然心事重重。刚刚大女儿问他,沈君昊,沈子寒,蒋明轩等人都留在永州,是不是另有内情。再有就是那把琴。虽然琴已经还给蒋明轩了,但怎么说他们在乐器铺子见到的都是贡品。再有他送给女儿的簪子,到底是何人指使了豆儿的父亲?
与这些问题相比,小女儿与堂姐起了口角,闹了一些矛盾,实在微不足道。“这事当然不怪惜柔,但梦双快要成亲了,家里又人来人往的,所以惜柔还是去庄子上养伤比较好。一来那里比较清净,二来我已经命人把大夫请去那边侯着了。”最后的几句话云平昭是对着许氏说的。许氏当然希望云惜柔等人不要在她跟前碍眼,急忙应承了丈夫的话。
云惜柔默默看着在云居雁的推波助澜下,父亲就这样决定了她的去留,都没有亲口问她一声。她心中愤懑。可生气有什么用?这时候说她不要去,不止会毁了她一直以来维持的形象,更会惹得父亲厌弃。为了将来,她只能握紧拳头忍了,恭顺地说她已经准备好了行李,早饭后就出发。
几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后,大家鱼贯而出。云惜柔走在最后。在跨出屋子的那一刻,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气。之后的每一步,她都走得很稳,她的头低低的,她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她努力克制着感情,但她无法控制微微颤抖的肩膀。
就在刚才,她看得很清楚,父亲自从说了她挨打的事不怪她之后,就没再看她一眼,仿佛她压根不存在一般。相反的,他却一直与云居雁说着话,就算是云雨桐,他也问了她两个问题,甚至还劝她不要总躲在屋子里做女红。
“六妹。”
随着这声呼唤,云居雁将左手搭在了云惜柔肩上。瞬间,云惜柔全身紧绷,紧张地看着云居雁,笑容也因为惊吓而僵住了。
“怎么,吓到你了吗?”云居雁一边问,一边示意其他人先行。
“没有。”云惜柔回神,朝她笑了笑。
云居雁低头审视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六妹。前世的经验告诉她,云惜柔笑得越是无害,她越是生气,而此时的她简直笑靥如花。
“大姐,昨天晚上我只是被吓坏了,糊涂了……”
“别这么说。”云居雁摇头。“其实昨晚也怪我太心急了,我只是不想你打扰父亲、母亲休息。”
“我明白的。”云惜柔笑着点头。
“你明白就好。”云居雁同样点头,“待会儿我送你上车吧。父亲说了。等你的伤好了,等二妹的婚事办妥了,就接你回家。”
云惜柔心中明白。云居雁这是要监控她到最后一刻,她知道。待会儿她想独自向父亲辞别是不可能了。此刻,面对一脸关切的大姐,她再生气,也只能点头道谢,但她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会把今日受的耻辱、委屈连本带利讨回来。
送走了云惜柔,云居雁在当天下午就迎来了许慎之和鲁氏。以及许慎之的庶女惠娘。前世,许慎之他们并未参加云梦双的婚礼,就连她的婚事,也只是许慎之一人前来。云居雁不知道今日的不同是否源于他们与启昌侯府的关系有了改善,还是他们有话想说。
第二天上午,沈君昊送来了沈伦的致歉信,说是他公务缠身,而薛氏身体微恙,无法前来参加婚礼。
云居雁并没见到沈君昊。事后,云平昭对她说。经过他的试探,他确信给知州写信的“沈大人”并不是他。
云居雁早有心理准备,并不觉得意外。但她看得出,父亲十分忧心。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劝。只能说道:“父亲,我们反过来想,无论是簪子的事,还是豆儿父亲之死,我们都十分小心地处理。他不应该知道的。反倒是沈将军,他那么快就知道了,这恐怕有些奇怪。”
云居雁知道,自己这么说很对不起沈子寒,但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事实。除此之外,她怕沈子寒。只要一想到他会死于兴瑞八年的那场战事,她就恨不得自己像上一世一样,从来不曾认识他。
云平昭当然想到了云居雁所言,不过令他担心的是女儿的将来。他一早发现,女儿的性子像足了妻子,虽然最近已经有所收敛,做事也沉稳了许多,但他知道,一个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这样的性格,即便他是因为喜欢许氏才娶她的,有时候还是会被她气得心灰意冷。再看沈君昊,他喜欢的分明是那种千娇百媚,柔情似水的女人。以后女儿嫁入那样的家庭,若是得不到丈夫的喜爱,一定会寸步难行。
“居雁,难得你舅母来一次永州,这几天你多多陪她。若是她想出门逛逛,你对我说一声便是。”让许氏教女儿对丈夫低头,那是不可能的,而那些嬷嬷、妈妈什么的,毕竟都是下人,所以他已经与许慎之说好了,让鲁氏多多教导女儿。虽然这么做于情于理看起来都有些荒唐,但这也是无奈之举。
云居雁虽然觉得父亲的话有些奇怪,但还是笑着应了,接着问道:“父亲,缉拿凶手的事,可有进展了?”
“暂时没有。”云平昭摇头,又叮嘱道:“这些事你不用担心。再说这毕竟是外面的事,就如你祖父说的,无论何时,女子只要管好分内事就行了,其他不该管的,不用过问。”
云居雁瞬时就涨红了脸。那一天,云辅当面指责他“手伸得太长”。以大家闺秀的标准,这已经是极重的控诉了。她没想到祖父把这话也对父亲说了。
面对这样的叮嘱,她想解释几句,可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低声说了句“是”,静静退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依然心烦意外。现代的五年,很苦,很累,很艰辛,她差点撑不下去,但不得不说,那时的生活很自由,她能和男人一样看到同样的世界,她能靠自己的努力照顾他。有了比较她才知道,现在的她虽然吃得好,住得好,穿得好,但是她就像一只笼中的鸟儿,被囚禁了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她知道想这些根本没用,因为每个人女人都是这么生活的,但是她真的羡慕两个人手牵手,并肩走在阳光下,共同面对风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