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坤这才回过神來,摇摇头,牵上马走出了小巷子。
杨氏的马车赶到了巷子口,她拨开帘子,招呼柯坤与她同坐一辆马车。
待柯坤坐定后,杨氏平心静气地道:“待会儿就到皇宫了,见了当今皇帝你怎么称呼?”
柯坤脱口而出:“当然是叫皇表叔了。”
杨氏严肃地道:“叫父皇。”
柯坤皱着眉头,连连摆手道:“父亲岂是能随便叫的?更何况,他还是我的杀父仇人,我岂不是认贼作父?我堂堂一七尺男儿,可不是那种卑鄙无耻的小人,古语有云‘士可杀不可辱’。娘让我这样做,真是可笑,真是荒谬!”
杨氏凝神道:“害死你父亲的罪魁祸首是鲁雯雯,她就是失踪的皇后。当年要不是她在皇上面前参了你父亲一本,你父亲也不至于被关入狱中,这才病死。你别想那么多,如今我们娘俩也是被环境所逼,否则,我们如何能够生存下去?”
柯坤抿着嘴,双手抱胸,暗道:“我身负杀父之仇,单凭一己之力恐也难以报仇,大丈夫能屈能伸,如今暂且认贼作父,日后再图报仇大计。”他点点头,咬牙切齿地道:“儿子已经长大了,儿子不会把事情办砸的。”
正清殿上,秦勇随意用毛笔画着一幅山水图,看起來淡然而宁静,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忽然,苏总管小跑过來,低声告诉他杨氏母子到了。
秦勇放下毛笔,道:“朕已经等候多时了。”
不一会儿,杨氏母子径直走到大殿下,一齐跪了下去。
柯坤紧张地道:“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氏小心翼翼地道:“臣妾拜见皇上。”
秦勇大喜,他快步走到柯坤旁边,把他拉了起來,道:“为父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他仔细地瞧瞧柯坤,他的眉目间依稀有几分柯庆的模样,不由心头一沉,当年是他下命令捉了柯庆,致使他在狱中生病,不治而亡。他可是这小子的杀父仇人!俗话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是不是來报仇的?
这时,杨氏也站了起來,她见秦勇的脸上阴沉不定,不由捏了一把汗。
秦勇走到杨氏面前,故作感慨地道:“表嫂这么多年独自一人将孩子带大,辛苦了,朕不会亏待你的。”
杨氏挤出两行眼泪,双手捧住秦勇的右手,装作十分激动的样子,道:“皇上如此宅心仁厚,对我们母子这般厚爱,臣妾就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皇上的恩情。”
秦勇闻听此言,大喜,道:“当年柯庆病死在狱中,朕实在是遗憾。”
柯坤忙道:“柯庆当年触犯王法,实在是不应该。儿子定当竭尽全力报效父皇,以减轻柯庆当年的罪孽。”
秦勇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这个世界上最可靠的不是血缘关系,而是感情。只要我们父子感情好,不是亲父子胜似亲父子。你看礼部大臣,他的儿子也是过继的,他们父慈子孝,父子二人都是朝廷的栋梁。朕是个好皇帝,朕相信朕沒有看错你,你以后也将是个好皇帝。”
第103章 母子入宫
出了正清殿,苏总管带着二人去了东华殿,这是秦勇为他们安排的住处。
待苏总管离去后,柯坤直奔自己的寝房,舒服地倒在大床上。
刚闭上眼睛,杨氏疾步走了进來,抓起他的胳膊,道:“乖儿子,快起來,我们还沒有去拜见太后。”
柯坤疲惫不堪地睁开眼睛,道:“娘,我先休息一会儿。”
杨氏怜爱地看着他,二人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到紫京,她早就两腿发软了,连喜悦都已经消磨殆尽了,只剩下了极度的疲惫。但这个时候对她们母子至关重要,他们必须用尽全力打一场漂亮的硬仗。她笑呵呵地揉揉他的脸庞,和蔼地道:“宝贝儿子,这太后在宫里可是个狠角色,我们刚才拜见了皇上,现在不去拜见她,她会对我们心生芥蒂的,那样我们母子以后在宫里就难立足了。”
柯坤强打起精神,坐起來,拍拍脑袋,龇牙咧嘴地道:“这个老妖婆!”
慈仪宫里,太后身穿绸缎衬衣,外罩红青长褂,惬意地半躺在椅子上。一个宫女正在给她按摩头发。她用十指沿着发线由前额向头顶作环状揉搓,再由头顶揉向脑后,然后由两鬓揉向头顶。
二人走进慈仪宫,柔媚无比的脂粉香扑鼻而來。
杨氏见屋子里摆着各种福寿纹的物件,再看太后,她的脖子上挂着福寿袋,手上戴着福寿镯,脚蹬福寿鞋,心道:“这是越老越怕死,还是担心自己做了坏事而下地狱?”
二人跪在太后面前,给太后请安。
柯坤双手合十,虔诚地道:“孙儿祝太后身体健康,永远美丽。”
太后仔细地打量着他,笑呵呵地点点头。
杨氏暗道:“十九年前与这太后见过一面,太后现在的样子比那个时候衰老了许多。在岁月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无论你有多大的富贵,也阻挡不了死亡的到來。”她恭敬地说道:“祝太后年年岁岁万事兴旺,仙福永享,万寿无疆!”
太后听到这句话,脸上闪现出一个甜美的微笑。接着,她摇摇头,苦笑道:“眼见了多少个被人山呼万寿无疆的,转眼就灰飞烟灭。是人都要死,太后是人,太后也会死。哀家说不定哪天两腿一蹬,就呜呼哀哉了。芸芸众生,赤条条來,赤条条去。唯有好好过眼前的日子,才是最真实的。”说完,她示意身边的宫女将二人扶起來。
杨氏道:“太后乃是天降的神人,岁月的痕迹也无法掩盖过人的风彩。如今国泰民安,一片繁荣,是皇上和太后庇佑了子民。芸芸众生过上了好日子,这全是托皇上和太后的洪福。”
太后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眼睛半睁着,道:“如今皇上无子嗣,哀家想來想去,就想到了娘家亲戚。今儿一见,坤儿也算得上是个英俊漂亮的人物,哀家想,皇上也会满意的。”
杨氏颔首道:“天大地大,不如太后的恩情大,河深海深,不如太后的恩情深。爹亲娘亲不如太后亲,千好万好不如太后好。太后的恩情侄媳永生不忘,侄媳永远唯太后马首是瞻。”
太后端起茶杯,欣赏着茶水缭绕的雾气,微微一笑,道:“一个人,生在帝王家,则会坐拥所有,每日钟鼎禄食,高高在上。若生在普通人家,一生为了衣食奔忙,如果碰上灾荒年月,活命都难。他们的世界,可谓千差万别。只要坤儿听话,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一切都将是理所当然的。如若不听话,多大的富贵转眼间也会烟消云散。”
柯坤“扑”地一声跪在地上,膝行至太后面前,轻轻地给她捶腿,嬉皮笑脸地道:“孙儿不会忘记太后奶奶的悉心教诲。”
太后抚摸着他的脑袋,满意地道:“这孩子懂事又机灵,是个掌管天下的料儿。”
出了慈仪宫,杨氏擦擦额头上渗出的冷汗,长长地松了口气。
柯坤感慨万千地道:“娘,看着吧,我一定会当上皇帝的。到时候,你就像太后一样,作威作福。”
杨氏感动地道:“乖儿子,娘知道你孝顺。”
醉鸿院里,有一处隐蔽的阁楼,沈欣的房间就在这里。
这里的家具都是用上等的紫檀木,经名匠之手打造而成。紫檀木的数量稀少,成材需要数百年。另外,它还有养颜的功效。素有“百年寸檀,寸檀寸金”之说。
沈欣的寝房里,布置得简洁而不失高贵。墙上挂着一幅意境悠远的水墨山水画。一张刻满精美雕花的四方大床上,铺着湖兰色的丝绸床单。床的侧对面是梳妆台,上面放着一面大大的铜镜,铜镜旁边摆着一个精巧的西洋钟。寝房的中间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的银盘里装满了她爱吃的点心。
此刻,她身着浅绿色绸缎装,梳着双髻,慵懒地坐在桌子旁边,心不在焉地弹着古筝。古筝声断断续续,她缓缓地唱道:“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却上心头……”小时候,母亲沈冰便为她请遍古筝名师,她如今对古筝的造诣也不算低了。
过了一会儿,丫环端着一碗汤走了进來,笑着道:“小姐,趁热把汤喝了吧。”
沈欣沒好气地道:“不喝,沒事别來烦我。”
丫环像往常一样,随口道:“夫人吩咐了,这汤您必须喝。”
沈欣一听,气不打一处來,抬手将碗扫在地上,只听“嚓”的一声,瓷碗变成了碎片,汤汁溅了一地。
丫环一脸的委屈惶恐,她忙不迭地道:“小姐,别生气,奴婢再去盛碗來,这汤是专门给小姐补身体的,您多少喝一点吧!”
沈欣暴怒,吼道:“说了不喝,还要说多少遍?夫人的吩咐本小姐已经受够了,你要是再听她的话,我就把你赶走!”
丫环撅起嘴,愁眉苦脸地低声应道:“喏!”然后轻手轻脚地将地上打扫干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