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二爷叹口气,心里一片恻然,想起被远送到庄子上的明玉。更是满心酸楚不是滋味。他越想越觉得自己错了,总是在办错事。已经回到自己院子的宝二爷闷头躺在了床上,回想着往事,生平第一次。他觉得自己之前幼稚的让人讨厌了。
而明玉这边,坐着颠簸的马车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坐的腿脚酸了。还没有走到地方。加上又是阴天,马车漏风破旧,冷风从缝隙中呼呼的往车厢里刮。天气阴沉,乌云压在人的头顶,渀佛随时都会降下一场冻雨似地。
梨香打开箱笼,翻出了厚衣服给明玉披上,两个人靠在一起,还是觉得冷的手脚冰凉。梨香忍不住抱怨道:“这里的天可真是冷的早,要是在老家。这会上连厚袍子都不用穿。”
这会上,原本坐在车头处和汉子一同赶车的婆子顺着马车前门爬了进来。看到明玉和梨香警惕的看着她,搓着有些僵硬的手嘿嘿笑道:“外头风大,冻的很,老婆子进来暖和暖和。”
话是这么说,可那婆子的眼睛一直往明玉带来的箱笼和包袱上瞄,又来回的打量着明玉和梨香的衣着首饰。
明玉有些诧异,皱起了眉头,忍不住心里一阵叹息,果然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往日里就算她再不得太太喜欢,也轮不到这些下人对她这么放肆。
婆子睁着一双浑浊的小眼睛,把明玉和梨香上下打量了一遍,两个人小模样长的都不错,尤其是二奶奶,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只可惜衣着均是家常衣裳,头上的首饰也没几件,打扮还不如府里体面的丫鬟,果然是失势了,太太若是厌恶了谁,哪还有翻身的时候?听说太太根本不喜欢出身低的二奶奶,莫不是打着将二奶奶永远放到庄子上的想法?更何况二奶奶年纪这么小,怕是二爷也不会对她有什么情分,以后再进侯府,就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见明玉和梨香不吭声,婆子咧嘴一笑,自我介绍道:“老身姓胡,外面赶车的是我家掌柜的,叫周大田,您叫老身胡婆子就行了,以后在别庄,就是老身伺候您了。”
明玉压下心头的不悦,点头道:“以后就有劳胡嬷嬷了。”
胡婆子嘿嘿笑了起来,连忙说道:“不敢当不敢当。只是咱们那里,到底是乡下地方,缺衣少食的,只怕奶奶这么尊贵体面的人儿,住不惯。”胡婆子嘴上说的好听,心里却是暗暗鄙视,什么尊贵体面的人,还不是被太太发配到了乡下,听说又是小门小户出身,看这浑身上下素净的样子,怕是没什么能打赏给他们的,还不是白伺候这两个人?
明玉垂了垂浓密卷翘的睫毛,抿紧了唇,没有吭声,住不惯又能怎么样?还能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要苗氏接她回侯府?这胡婆子说话可真是刺挠,叫人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赶车的周大田在外面粗着嗓子叫了一声,“你进车里干啥呢?也不怕惊扰了奶奶!”胡婆子脸上闪过不快,撇了撇嘴,还是同明玉告了罪,慢慢的又爬出了车厢,坐到了车头的地方。
周大田身材干瘦,脸皮黝黑,凶巴巴的低声对自己婆娘叫道:“你疯了不成?跑去奶奶坐的地方干什么?不怕她生气了发作你啊?”
胡婆子没好气的拧了他一把,凑近了周大田的耳朵说道:“瞎叫什么!我还不是想去看看底细,瞧她浑身素净的样子,怕是没什么油水可捞了。”
周大田急了,放慢了马车的速度,“你想钱想疯了吧!那府里的魏嬷嬷可都叮嘱几遍了,二奶奶只是暂住几天,就要接回去的。你别打什么不该打的主意,惹恼了主子,谁都担待不起!”
胡婆子也是一阵犹豫,然而还是抵不住诱惑,咬牙说道:“她也不过是说说,要真是跟她说的一样,二奶奶什么事都没有,那为啥还要放到我们那个鸟不生蛋的庄子上?往常还不是府里犯了错的丫鬟婆子,才送到我们那儿的,不管是人病了还是没了,府里都没当回事。”
“那不一样啊。”周大田也有些犹豫,但他到底胆小,还是不敢,说道:“那些人是下人,府里又不缺下人,多一个少一个没的要紧,可这位是正经的侯府主子,不敢得罪的……”
胡嬷嬷咬牙,“不管那么多了,看看再说,你看那些在府里领差事的,个个都穿着绫罗绸缎,跟着主子吃香的喝辣的,活又不重,赏钱也不少舀,听说主子随便一赏,都比工钱多好几倍,就我们倒霉,摊了个这么苦命的差事,一年到头累死累活的干,一文钱的外快都没见过!儿子马上就要说亲了,不趁这个机会多弄点,哪家姑娘愿意嫁咱家?”
周大田回头看了眼紧闭的马车,说道:“成,你可得小心点,她要是不愿意给,你可不能拉下脸皮去要!人家到底是正经主子,惹恼了她我们也担待不起。”
胡婆子点头道:“这个你放心,我还不懂怎么做?等到了家有的是法子让这位奶奶心甘情愿的掏钱赏我们!”
马车里,梨香搂紧了明玉,贴着明玉的耳朵说道:“二奶奶,我瞧着那胡婆子刚才,一双眼睛就往咱们身上还有箱笼上瞄,一看就不安好心的样子。”
明玉拢紧了身上的衣服,拍了拍梨香的手,小声说道:“看好我们的东西,别被这婆子得了机会偷走了,到时候她死不认账,我们也没的地方说理。”
梨香连忙点头,又有点失落,说道:“咱们也没什么值钱东西,我之前听谭嬷嬷说别庄的这群下人贪的很,不给他们点好处就变着法的要,这几个月的月钱攒下来有个二十来两银子,这个是咱们的老本,不敢轻易动的……”梨香还想说,她怕伺候的婆子贪心,就把宝二爷前些日子送来的锦盒里的东西给带上了,她想要是实在不行,就把那些帕子荷包赏了胡婆子,也值不少钱,但她又怕明玉听到二爷就不高兴,也不敢提了。
“这个当然。”明玉说道,“不能给他们钱,否则他们胆子大了,还以为我们是头肥羊,想怎么宰就怎么宰,二十两银子够赏一时,不够赏一世的,等银子赏光了,我们还不得喝西北风啊。”
梨香惊讶道:“怎么会是一世呢?太太不是说了,只让我们住几天,就接我们回来吗?再说了,还有老太太呢,老太太一向疼您,没准明天就接咱们回府了。”
明玉脸上忍不住讥讽的笑意,“太太说的话你也信?她不过是怕我们跟别人说,坏了侯府的名声,给你画个大饼好堵住你的嘴,保住侯府的名声。至于老太太……”明玉叹息了起来,她不敢指望老太太,老太太是疼她,可比起侯府的名声,比起宝二爷,她什么都算不上了。
她从来就明白,老太太固然怜惜她,但是要到了紧要关头,非得在她和侯府之间来取舍一个,老太太会毫不犹豫的舍弃掉她,来保全整个侯府的利益。毕竟女人多的是,只要孙子还在,孙媳妇可以再娶,不是吗?
☆、第82章新窝
出了天水城,道路坑洼的厉害,马车颠颠簸簸又行了一个多时辰,才放慢了速度,明玉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趴在车厢的缝隙处,往外看了看。马车正行驶在田埂路上,两边都是麦地,不远处是几处农舍,像是一个小庄子的模样。
等到了农舍,周大田直接把马车驶了进去,一路上几个干活的农妇都有些好奇的打量着马车,好奇中又带着了然的神色,定是侯府里又有人犯了事。
直到马车停了下来,胡婆子和周大田先跳下了马车,在车厢外,恭敬的对明玉说道:“二奶奶,到了,您下车吧。”
梨香先打开车门下了车,扶着明玉走下了马车,等主仆两人站定了,胡婆子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指着面前的两间瓦房说道:“二奶奶,这是您住的地方。”
明玉顿时皱起了眉头,她前后两辈子加起来,还没住过这么差的地方。
瓦房像是有些年头了,屋顶上长满了茅草,深秋时节,茅草枯黄,在秋风中来回摇摆着,配着阴沉沉的天色,说不出来的萧索。右边有间土坯砌的灶房,木门上贴着发白破旧的年画,院子里一口井,井上盖着木盖子,大约是为了防落灰。青砖砌成的院墙倒是高,有两三米的样子。
周大田低着头说道:“二奶奶,我们就住在前院,您晚上有什么事,叫一声,我们就听到了。”
明玉转身,顺着院门看出去,原来这个院子相当于独立出来的后院,前面是胡婆子他们住的地方,若是无事。将院门从里面闩上,就和前院隔绝了。
见梨香要上车舀箱笼,胡婆子连忙满脸堆笑,抢先爬上了马车,提起了箱笼和包袱就往车下走,暗中掂量了下箱笼的重量。似乎这样就能感受出里面有没有什么值钱东西。
然而胡婆子失望的很。箱笼很重,她晃了一下,根本感受不到里面东西的震动,好似塞的满满的全是衣服。
梨香一惊。连忙上前去要接过胡婆子手中的箱笼,说道:“这东西沉的很,我来就好。不敢劳烦嬷嬷。”
胡婆子没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哪里肯放手,连忙闪过了梨香。笑道:“姑娘是体面人,这粗活还是留给老婆子干吧!”说着就急匆匆的往房间里走,然而走到门槛处时,明玉瞧的清楚,胡婆子左脚绊右脚,夸张的哎呦了一声,摔倒在了地上。箱笼顺势被摔了出去,盖子打开。里面的衣服掉落出来不少,沾上了地上的灰土。胡婆子一边可着劲的哎呦哎呦叫着,一边不住的伸头打量着箱笼里的东西,企图找出什么值钱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