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这几日一直纠缠着自己的恶梦,踌躇了一瞬,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吕岚曦的额娘还没找到吗?”弘历一怔,盯着我道:“你还是夜夜恶梦不断?”
我无奈苦笑着点头,他眉头蹙起,默一阵道:“你不能把所有的事都背负自己身上,有些事并不是你的错。吕岚曦出事,不管瓜而佳。岚冬的阿玛、额娘与她有没有血缘关系,都是诛九族的大罪,即使把一切事说开,也不能改变什么。杀掉出事当日所有的侍卫,并不是阿玛的意思,是我的。”
我心下微惊,目注着他,有些不相信。他嘴边逸出一丝浅笑,道:“只要是与禛曦阁有关的人,皇阿玛都不会轻易动的,况且他并不知道当时的情况。”
呆呆盯着他,他面色淡然,嘴边蕴着丝笑,道:“这宫里最容不得的就是仁慈。”我木然坐着,他又续道:“这些侍卫的家人,我都已妥善打点好了,他们不会有生活之忧。”
怔怔地看着他起身向房门走去,直到外面院门关上的声音响起,才回过神,这是弘历吗,是那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吗?
心不由得揪成一团,脑中猛地又想起昨日弘瀚的那一番话,心里竟冷冷打一个寒战,自己选择‘不坚持’的结果,是让弘瀚也变成这样吗?
第二十八章
坤宁宫
那拉氏双颊深陷、面上黯淡无光,身上的珠钗锦衫遮不住眉眼的憔悴之色。毕竟吕岚曦是她宫里出去的,胤禛虽未说什么,但自此之后,却一次也未踏足坤宁宫,她心中自是苦涩凄楚。
她自我怀中接过兰葸,用手抚抚怀中小人的小脸,兰葸咧咧嘴,她恬淡的笑着道:“脸形像皇上,眉眼像妹妹,长大以后也定是美人胚子。”我对她浅浅一笑,未接口。
坐在我下首的熹妃起身走过去,俯身看了会儿,笑着道:“这么个小可人,看着心里都喜欢。”那拉氏把兰葸递给她,吩咐道:“你带着小格格领着她们出去闹腾去,我和晓文有些话要说。”
熹妃笑着应下,抱着兰葸边走边道:“外面日头正好,我们带小格格出去走走。”十三嫡福晋兆佳氏起身接口道:“也是,现在御花园正是百花齐闹的时节。”众人随着款款走了出去。
我端起茶碗啜着,静等着那拉氏的下文。她呷口水,润润微干的嘴唇,才开口道:“晓文,你还记得答应过我的话吗?”我心中微怔一瞬,一时之间竟想不出答应过她什么事。
见她脸带紧张之色,我心中一动,细细想一会儿,苦笑着道:“我不会忘记。”她面色松了下来,笑着点点头道:“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离开皇上。”
我默坐着,眼光无意识地投在地面上,她轻叹口气道:“我看走了眼,一直以为岚冬那丫头只是外表清冷,如果不是我的提议,十三弟就不会出事,你也不会受惊。皇上没有斥责我,那是看在几十年的夫妻情分上。”
“我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待我去后,我本想把后宫的一切都托付给你,但心里又清楚,你并不在意这些。想来想去,后宫也只有熹妃了,她性子太软,能不能担起来,我有些放心不下。姐姐没有其他要求,只希望后宫有什么事时,你能帮她一把。我能为皇上做的,也只有这件事了。”
说完这些,她已用帕子掩口轻喘起来,我静静坐了会,待她恢复过来,我道:“皇上继位之后,后宫的规矩已好了许多,这个担子她能担的起来,你不要过于担心,好好养好身子才是正事。”
她默一会儿,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等了会,她却重重叹口气,摇摇头没说什么。我心疑惑,问:“有事不妨直说。”她又默了会,道:“她被禁足这么多年,也算是惩罚过了,你给皇上说说,放了她吧。这些年,西藏的事,鄂家也是出了大力的。”
这些年,竟把此事给忘了。我忙点点头,道:“我一定会说的。”她笑着颌首,我见她用两胳膊支着身子,似是已支撑不住,我起身扶她起来道:“你躺下歇息会,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她慢慢移到榻前,躺下来,无力地笑道:“你去寻她们吧,我躺会儿。”我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出了坤宁宫,信步踅进通往御花园的胡同里,缓步走着。长长吁出一口气,心中依然闷得难受。停下步子,转身往回走去。
随着的菊香问:“娘娘,小格格还在御花园,我们不去了?”我脚步未停头未回,淡声吩咐她:“你去回熹妃一声,我身子乏,直接回去了。”兰葸的满月宴中午已结束,此时自己回去,也不算失了礼数。菊香应一声,转身离去。
坐在院子里,一边煮茶、一边翻着书,巧慧坐在对面,轻摇着摇篮打着瞌睡,她这两年日渐显老,头发已白了大半,我多次提出,给她一个宫女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她却不同意,而且还坚持带兰葸,用她的说法是‘小宫女们哪有我有经验’。拗不过她,遂暗中吩咐菊香,多多打点她的生活。
待茶清香四溢,我端起茶壶,为自己倒上一杯,放在鼻端,轻吸一口。
这时,门外忽地传来小顺子的声音:“娘娘,奴才小顺子求见。”巧慧一惊而醒,先看了眼兰葸,见兰葸并没有醒,这才起身站起,走过去,打开门,小顺子对巧慧微一颌首,笑着提着一盒东西走进来。
他站在跟前,左右打量一眼,我移开茶壶,他轻轻放在桌上,后退一步行了一礼后又过去打开,道:“这是奴才去看着官窑的大师傅亲自烧制的,只此一套,奴才回来时,把样稿也带了回来。”
我嘴角噙着一丝笑,拿起两对杯子中的一个放在眼前细看,淡青色的底色,一侧平滑如镜,一侧弧形,弧形面正中一个小女孩面容栩栩如生,那是我梦中兰葸的模样。
我抿嘴而笑,又拿起同色的另一个,把平滑的两面对在一起,一个心形的图案显出来。杯子两侧弧面上,兰葸、弘瀚对我微微笑着。
看一阵,见小顺子仍站在原地,手中拿着我画的样纸。我笑着伸手接过,放在桌边,笑着赞他:“做的很好,知道把样稿带回来。”小顺子一喜,乐滋滋的道:“这上面有皇上、娘娘的画像,奴才岂敢马虎,这几日,奴才寸步不离的跟着师傅,怕出什么纰漏。”我点点头,笑斥道:“不用标榜自己了,我知道你做事周全。”他讪笑着揉揉鼻子,小跑着转身离去。
放下手中的一对,拿起另外一对。月白色的底色,弧形面一侧胤禛一袭青衣,面色看似清淡,细细看,就会发现他眸中隐蕴笑意,而另一侧的我,则面隐娇羞,满面喜色。
我笑盈盈的目注着看,巧慧低头为兰葸擦了擦嘴角,见我依然翻来覆去,看个没够,她笑着摇摇头,抱起兰葸走向房门。
一阵轻微的叩门声响起,我把杯子收入盒中,道:“进来。”
鄂答应身着一袭鹅黄色的旗装缓步进来,几年未见,眼前的她,身子瘦峭,眼角已隐隐现出几道鱼尾纹。的a7aeed7471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她矮身施一礼,道:“奴婢前来向娘娘道谢。”不管当时什么事因,她被关了这些年,始终与我有关,我心中有丝歉意,摆手让她起身,道:“你不必谢我。”
她一怔,一脸诧异看着我,似是不相信我会这么客气平和。看她没有走的意思,我指指对面的椅子,微笑着道:“坐下吧。”
从她脸上神色来看,心里清楚她并非心甘情愿过来道谢,遂默默等她开口说话。
两人静默了会儿,她看着我道:“有些话,我说了,娘娘心中肯定不快。但如果不说,我这辈子都不能敞开心胸开心的过日子。”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朝她浅浅笑笑,道:“但说无妨。”
她沉吟一会,目光投向前面兰葸的摇篮上,道:“自古男子,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况且皇上不是普通的男人,拥有三宫六院也是理所应当。而宫中的女人,大多是各方势力的代表,皇上为了平衡、使用这些势力,才把这些有权势的女人娶入宫中。当然,也有例外,而例外的这部分常常是皇上钟爱的女人。”
“上次选秀入宫的女子,没有一个真正得到过皇上的宠幸,而我这个曾单独和皇上待过一晚的,却又被禁足这么多年。这意味着什么,皇上不需要我们,还是有人容不下我们。其实,如果真的不需要或是容不下,大可不要透秀,这样,我们也可以找到可以托付终生的良人,也能过上夫妻恩爱、子女绕膝的美满生活,可如今,却只能待在宫中,寂寞一生。”
我听得一呆,瞅她一眼,她眼眶有些红,仍是定定地盯着前方。
见她如此,我心中突地有些难受,她又道:“今年又有新的宫女入宫,不知她们心里会有所何感想,不知会不会如我们一样,心里也满载憧憬。”
她收回目光,眸中带丝嘲弄神色望着我:“我不知该羡慕你,还是该记恨你。”心中本来就对她有丝歉意,又听她这么一说,心中更是不好受,默一阵,心头涌进一丝苦涩,轻轻笑道:“你想羡慕,还是想记恨,那都是你自己的事。你心里的话已经说了,也容我说两句。一是皇上不会受任何人的影响,包括我在内。二是,我没有容不下你们。再说,选秀时,如果不想入宫,办法多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