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又走了一遍,能清晰听到饿惨了的老鼠的啃噬声,相视一笑,趁黑又摸了回去。
才摸进门,呼哧一声,万氏坐了起来,拍着胸口:“你们仨到底在做啥?”
从躺到床上她就没合眼,心直噗通噗通跳,觉得要出大事啊。
旁边被窝钻出一个小身子,蹿到炕尾破箱子处,三下两下掀开盖子把里边破衣裳抖了出来。
万氏:“…”
这绝对有事啊,还只瞒着自己夫妻俩呢。
那仨也钻进里屋往床上扯着什么。
动静把花长念惊醒:“咋了?”
万氏要点灯,花云出来:“等等。”
手一顿:“云儿,你们到底干啥呢?”
万氏那个怕哟,总觉得自己几个孩子越来越管不住了。
花长念揉了揉眼,又问:“咋了?”
万氏沉默,她也不知道啊。
一片诡异的寂静中,从前院突然传来一声叫。
“喊。”
一声吩咐,花雨放开了嗓子:“哎哟,娘啊,啥东西咬我脚趾头呢?”
万氏起了身白毛汗,以为进了长虫,慌慌张张去点灯:“可千万别动。”
花长念听出几分意思,长虫?咋她姐叫她喊她才喊。
豆粒似的灯光晃了几晃,两人便看清四个儿女披着衣裳,兴致勃勃往前院看。
“屋门咋敞着?”
没人说话。
就这时,前院接连响起几声叫。
花雷压着笑声装着着急:“爹,娘,快起来,屋里进耗子了。”
花雨跟着带了哭腔:“娘啊,你快来啊,我衣裳都被啃坏了。”
万氏想起啥,嗖的站起来端着灯往里屋去,果然兄妹三人的炕上扔着几件子衣服,抓起细瞧,竟真的有耗子咬的破洞。边上看得清牙印。瞪大了眼又回自己炕上,抓起花冰扯出的几件衣裳。
“这,这,这是咋回事?”
万氏指着上面的破洞问孩子。
花雷很诚实道:“耗子咬的。”
花雨花冰点头,花云脑袋就没动弹。
万氏喉咙滚了滚,她不是傻,看今晚这阵仗,几个孩子透着一股子邪乎,这衣裳上的洞里有内情。可她天天在屋里呆着也没见他们做啥呀?到底咋回事?
花长念踩着鞋下来:“我听见爹娘喊了,得赶紧去瞧瞧。”
哗啦啦一群人要跟着去,花云想了想对万氏道:“娘,你在家看着,还有哪些衣裳被耗子咬了?”
她怕万氏到前头会被那群人迁怒,至于花长念?总是个当家的男人,哪能藏着?
四个看戏的拥着一头雾水的花长念往前去。
万氏顿了顿,端着灯去了里屋。总没几件子衣裳,得翻出来看看,该洗的洗,该补的补。
前院正热闹。
花长芳是被一顿渗人的啃噬声惊醒的,她是第一个醒的。因为她屋里耗子最多,足足有三只,还是三只饿惨的,逮着能啃的放开了大牙的啃啊。而且,李氏疼小女儿,怕她半夜里饿着,桌上随时摆着几块点心。耗子还不高兴坏了?
尤其倒霉的是,这几天伙食不好,花长芳常常半夜觉得饿,图个方便在自己枕头边用手帕子包了两块放着。能逃得了耗子的鼻子?
那耗子咬破了帕子正吃的香,花长芳被耳边悉悉索索咯吱咯吱的异声惊醒,迷迷糊糊伸手一摸,热乎的,软软的,还在动?!
花长芳吓了一身白毛汗,没睁眼先尖叫了一声。
这算是信号,大房几个孩子就把自己先前让耗子咬的几件破衣裳扔到床上也放开嗓子嚎。自己房头也遭了殃啊。
☆、第十五章 抄家
李氏是第二个醒的,谁让她最心疼花长芳了呢。睡梦里听见小女儿叫,跟针扎了肉似的,一个轱辘翻了起来,伸脚踩鞋,脚底下觉得好像不对呀。不过人经过的事多,只踢了一脚又去寻摸鞋子。
那头花长芳哆嗦着点了灯,只一瞧,吓得更大声叫了起来。
李氏一巴掌呼在花老头背上:“老东西,还睡啥睡?赶紧看看芳儿咋了?”
两个折腾着往花长芳屋里去,就没留意自己屋里有啥不对。
花长芳见爹娘进来,小脸煞白哭着哆嗦:“娘,爹,有耗子。”
李氏不禁拍胸口,还以为进贼了呢,原来是耗子啊。
“没事,别怕,让你爹赶出去——”
话还没落地,又是一声尖叫,破了音,听着像是五媳妇方氏,还随着扔东西的闷响。
李氏跌了脸:“大半夜没个安生,还自诩啥书香人家,动不动的喊个啥?”
仍是指挥着花老头赶耗子。
谁知,又起了几声,听着是几个儿子和媳妇的。李氏脸色变了变,一拍大腿:“耗子大军进宅了?坏了,我的粮食。”
终于舍得扔下小女儿,扯着花老头往厢房的粮食间跑。
粮食都是装在大瓮里,上头还拿石头将木头盖子压得死死的。窗户紧闭门紧锁,钥匙只有李氏有。即使偶有通风也是在白天,李氏还会紧守着。哪会进的去耗子?况且花云他们也没往里投耗子。
端着灯,查了一圈,李氏吁了口气:“明个儿再放些耗子药进来。”
花老头点头,这是必须的,万一粮食被耗子霍霍了,一大家子可吃什么。
李氏跑出去正撞上花长念带着孩子过来。
“娘,咋了?出啥事了?”
李氏瞪眼,不待她骂出来,花雨跳出来就哭,那个撕心裂肺哟。
“祖母,我们屋里进了耗子,我哥姐的大衣裳还有我的,都被咬烂了呀,我们明天可怎么出门呀?没法见人了,祖母,您给几个钱,让我们扯几尺布做新衣吧。”
花冰也凑热闹,小手揉着眼:“我和爹娘的衣裳也被咬了,被子也缺了洞,祖母,您给钱买新的吧。”
李氏骂道:“买买买,一群小瘟神,当家里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呢?一群吃白饭的,你爹娘往家里拿回过几个钱过?大的小的只知道要钱,没用的东西。”
花长念脸色黯淡,站在上房门外不动了。
李氏早跑进花长芳屋里,花老头看了他一眼也迈了进去。
花长芳抱着那匹粉色小花的好布料刚做成的新衣哭得要死要活的。
李氏抽出来一看,心疼的不行,领子袖子下摆全被咬了洞,糟蹋了个彻底,没法穿了。
“娘,我好不容易才得一件新衣,呜呜…”
李氏才不会去想每年花长芳都做新衣,心尖跟着她的哭一颤一颤的:“不哭不哭,咱再做一件一样的,天亮了娘就带你去买料子。”
花长芳哭声一顿,拉着李氏指着炕上可怜兮兮道:“娘,那上头耗子爬过了,我不要了。”
可不是,枕头边子上小女儿最喜欢的那条帕子被撕扯成碎条条,还散了半炕的点心渣滓,连枕头被子上都是,怪不得小女儿没坐在炕上呢。这大半夜凉的。
“换,都换了。”虽然要花钱,可花在花长芳身上,李氏愿意呀。
“老大,你杵在外头干啥?还不赶紧进来给你妹妹赶耗子。”
耳边又听得一阵悉悉索索,花长芳坐不住了。
“娘,我去你屋睡。”
“娘屋里也闹耗子了,你在堂屋坐会儿。等老大把耗子赶走了,娘再给你换被窝。”
花长芳就叫了:“大哥,你倒是快啊。”
知道自己还是有新衣的,花长芳放心了,困意上了来。
花长芳闷头进来,李氏见他模样就有气,想骂,却恍惚听见一嗓子嚎:“哎哟,作死的耗子,老娘才藏好的——”
后头的声音掐断了,李氏瞪大了眼?张氏?她藏了啥?嗖的钻出去,眼往两边厢房扫,都亮着灯呢。哼,她可得好好瞧瞧,藏东西的到底都有谁?
花雷几个才不会帮着赶耗子,只吊在李氏后头看好戏。
张氏是个懒的,听见花长芳喊只偏了偏头,自顾睡去。刚给老太婆的心尖子背了黑锅才不要凑上去,万一又祸害了自己呢?
花长光也没动弹,睡得死猪一样。
六岁的小儿子花顺安耳朵灵光,眼也亮。爹娘没动静,他却来了精神,睁着眼睛往外瞧。还真让他瞧出啥来了。
“爹,娘,耗子上桌了!”
连喊了两遍,张氏被花长光踢了脚,才爬起来点了灯。一道黑影嗖的从桌子上跳下去沿着墙边跑。恍惚还有一道从炕头闪过。
张氏一个激灵,抓起被子一角把花长光从炕头掀到炕尾。
“哎哟,你个老娘们儿。”
张氏顾不上撞了头的花长光,把底下褥子全掀起来,扒拉到土炕和墙边交接处的一道裂缝里,一角蓝布正露在外头。
“哎哟,作死的耗子,老娘才藏好的——”
花长光捂住了她的嘴:“嚷啥嚷?赶紧看看,耗子又不吃银钱,你急啥?”
张氏能不急吗?
“趁黑我塞了两块糕进去打算偷着给儿子吃的。”
耗子别啃着糕就了银子下肚吧?
花长光也急了:“你个混账玩意儿,早吃了不就安生了?”
边上花顺安听得真切,也扑上来要掏糕吃。
那裂缝被张氏掏的里大外小,只一只手能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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