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澈冷冷盯着那始终无动于衷的马车,不知为何,他心中忽然猛地一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沿着四肢百骸迅速蹿入心头。
他能感觉得到马车里有人,可是——
独孤澈几乎是毫不犹豫猛地一鞭子甩了过去,在众人的惊叫声中,马车“轰”的一声被这一鞭子劈成了两爿。车厢中陡然爆发出一声尖叫,却不是江暖心的声音。
当独孤澈看清楚车厢里那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两个白衣少女时,他瞳孔骤然猛缩,薄唇霎时抿就了刀锋一般的直线,脸色陡然变得无比骇人。
同时大手用力,骨节发出咔咔响声,他手里的那一截长鞭顿时变了形状。
果然,马车里的不是江暖心!
他早该料到,洛天音既然有胆量带走江暖心,那么他定然不会这么轻易被他拦截到!
彼时,独孤澈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剑眉紧凝在一起,他冷冷扫视了一眼周围,霸气凌厉的眼神中仿若透着彻骨的冰寒。
“来人!”独孤澈倏然一声冷喝,不过眨眼间,有十多名黑衣人立即从四周的暗色里掠来。
“王爷!”为首一人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对精光湛湛的双目。
这些人,都是独孤澈的黑风骑,是他从军队里挑选出的经历过千锤百炼的百战精英,总人数有三千,他这一次回凤京城只带了其中的五百人,平时这些人都分散在各处,一旦他下令,便会立刻现身执行任务。
“给本王追!”独孤澈冷眸眯紧,那样锐冷的眼神冷戾狂傲,他的声音亦是宛如金石相撞后产生的回音,冰冷绝情,带着一丝几乎能够毁天灭地的力量。
这才是真正的独孤澈——那个令整个天岱都闻风丧胆的“阿修罗王”本该拥有的嗜血残忍本性!
跟在独孤澈身后赶来的落影和丹青看着马上那高贵宛如天神一般的男子,两人心中不由都轻轻叹了一声。
看来,那个高兴时会笑的王爷又将从此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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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东齐麟州城。
洛府。
三月末,正是一年之中春光明媚的时节,洛府的花园内,一片姹紫嫣红,草长莺飞。
新发的绿萝藤架下,此时,正有一名身穿黛衣的女子静然独坐。
只见她斜斜依靠在花架旁的藤椅上,身量修长,凹凸有致,腰肢纤细不盈一握,乌发如墨散在身后,宛如流水一般逶迤流淌,阳光下,黑亮有如上好的锦缎。发丝掩映下的侧颜好似玉雕,弧度美好的令人几乎移不开视线。
然而,就是这样一张绝美几可令全天下的女子都为之失色的玉颜,此时却透着一丝病态的惨白,即使是在如此暖阳的照耀下,那样的白也足够让人触目惊心。
不过短短的十日,江暖心竟然虚弱至此,原本丰嫩的面颊也急剧消瘦了下去,如此一来,更衬得她眉黛眼黑,尤其是那对原本就大而漂亮的眼睛,仿佛变得更大了,当她定定看着什么的时候,那黑瞳里就像是有着黑色的漩涡,仿佛能将人彻底吸附进去。
十日前,当江暖心下定决心要来东齐,她本是想去告诉独孤澈一声,可是又怕他会为她担心。
而且,她也有她的骄傲,她不想让独孤澈看到她如今的模样,她原本以为自己并不是一个注重外表的人,可是当她看到镜中那样恐怖的容貌,连她自己也害怕了。
所以,她才会做出这样悄悄离开的决定,她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就算是死,她也只想留给他一个最完美的印象!
可是——
她就这么不告而别,他一定是恨死她了吧!尤其是他们之前还因为洛天音大吵了一架,误会还没解释清楚,她竟然又和洛天音一起离开……
江暖心望着那一丛开得正艳的牡丹,想到这里,她煞白的唇角不由露出一抹苦笑,黑不见底的眼瞳里,也有不知名的情愫浮了上来,恨就恨吧,她如今已然形同废人,看来,是真的命不久矣了,与其让他在担心中看着她凄惨死去,还不如就让他恨着她,至少,她在他眼里,还是曾经那模样……
而且,他们真正相处的时间也并不长,感情还没有深到刻骨的程度,她这么一走,他大怒之下,也许真的会彻底将她忘记!
这不正是她如今所希望的吗?
可是,为何她心里还是会这么难受?只要一想到那一天因为她的莽撞,害他受伤,她就心疼得快要无法呼吸。
“暖儿,在想什么?”
江暖心正沉思间,忽听耳畔传来一道如玉温润的声音。
是洛天音。
“没什么,看那花开的好看!”江暖心迅速掩去眸中怅然,她转眸看向洛天音,挤出一抹笑容,轻声道。
“喜欢的话,我让人摘了给你插花瓶里!”洛天音坐在江暖心身侧,伸手轻抚她如水长发,温柔说道。
“不用了!”江暖心却摇摇头,深远眸光凝着在那粉红的牡丹花上,眼底深处有一抹伤痛,“让它们待在枝头吧,也没有多少日子可以绽放美丽了!”
“暖儿……”洛天音闻言心头顿时像是被一柄重锤击中,那样的钝痛,令他不由握紧了拳头,他知道,江暖心这是在借花隐喻她自己。
“我没事!”江暖心也察觉到洛天音因为她的这句话情绪低落下去,她连忙扯了唇角,眨眨眼,厚而密实的睫羽如扇掀起,她连忙转移话题,“怎样?有没有查出来那玉佩是谁的?”
江暖心所提到的玉佩,是那一日她去擎北侯府询问外祖母和大舅舅究竟知不知道她生父是谁时所得到的东西。
当时外祖母与大舅舅像是早知道她会去一般,将一封信交给了她,然而出乎江暖心意料之外的是,那封信,竟然是白桦的亲笔信。大舅舅告诉她,白桦当年早已想到了会有这一天。
那浮刻着麒麟纹路的玉佩就是一同附在信中的,可是让江暖心失望的是,白桦的信中却只字未提她生父的事,只告诉她,即使有朝一日她发现了自己并非江家女,却也不可以去追寻她的真实身份,因为,那将是一场会毁掉她的灾难!
所以,最后的线索都只在这个一看品相就不是普通人家能拥有的玉佩上了。
然而,他们到达麟州三天了,洛天音几乎问遍了他所熟悉的大臣,却无一人知晓那玉佩来历。原本打算找六壬镜的计划也因六壬镜正在闭关而搁置。
可是,江暖心这一次血毒发作却较之以往来得更加密集与严重,十日来,她几乎每隔一天就要发作一次,每一次发作都是痛不欲生的折磨。
但是最令她惊恐的是,不过短短的十日,她的内力竟然被这频繁发作的血毒吞噬了六成,她的四肢也在渐渐变得麻木。
洛天音看着江暖心,修眉微微蹙起,他没有出声,江暖心眼中的光彩顿时黯淡了下去,她苦笑,“还是没找到吗?”
“暖儿,我已经委托赤血盟的人去查了,三日内必有结果!”洛天音安慰道。
“嗯!”江暖心敛下长睫,将下巴搁在阑干上,昨天半夜血毒发作,一直到清晨那锥心刺骨的痛苦方才褪去,此时,她已经连说话都有些费力了。
“去睡一会吧!”洛天音看着江暖心急剧消瘦的苍白面颊,有些心疼地想要伸指去抚她眉眼。
然而,江暖心却是侧了脸,不着痕迹地躲开了洛天音的触碰,“好!”她道。
洛天音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他眸中光彩有一瞬间的黯淡,那张绝世面容上亦是露出了黯然神色。
江暖心眼角的余光将洛天音的神情看在眼底,可是她却只是抿了抿唇角,低声道,“我先回房了!”随即裙摆一旋,转身朝亭外走去。
微风拂过,吹起江暖心散在背上的长发,有一缕发丝拂过洛天音面前,如丝绸一般滑过他指尖,幽香浮动,洛天音就这么怔怔看着阳光下渐行渐远的那一袭如墨莲绽放的黛色身影,忽然有刹那的失神。
如果说一开始他是遵母命前去南越寻找白桦在这世上唯一的遗孤,尚且还有些不情不愿,若不是怀疑江暖心有可能是那凤凰血的传人,他也许根本就不会有南越这一行。
可是,从怀疑江暖心的身份,到确定她就是他要找的人,他一直在悄悄的观察着她,而她果然没让他失望,即使伪装成丑女,也掩不住她与生俱来的那般的傲世才华与惊人美貌,簪花大会上,他彻底为她惊艳。
桃花坞内,他亦是不齿得做了那偷窥者,那一晚洗尘宴上,当她揭开那一张面具,露出几可令天地为之失色的绝美面容之时,有关当年那个在花海中追着他跑,一遍遍甜甜叫着他“天音哥哥”的小女孩的记忆赫然变得清晰起来。
他的心,也就此失落!
然而,那一夜,她绝美的笑颜却不是为他绽放,当他听到她对那人说她的脸第一个只给他看的时候,洛天音忽然就后悔了,他在后悔为何不早一点前来南越寻她,如果那样的话,那人就不会捷足先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