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贴切,也挺顺口的。
白芷稍年长一些,显得稳重。四奶奶让人给她们找了两身儿衣裳替换,又让人送了铺盖来。小英倒是十分热心,帮前忙后的。又林院子里头有间西屋是空的,正好让她们住。不光铺盖和替换衣裳,还有脸盆、梳子、鞋子,要预备的东西多着呢。翠玉冷眼看着小英忙活,心里暗骂一声“缺心眼儿”。
在她看来,这两个新人就是要把她和小英给顶替掉的。姑娘身边的美差,又清闲好处又多,翠玉可舍不得撒手。也就小英想不明白,一点儿都不知道着急,还对新人热心指点。她就不知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句大实话吗?
翠玉可不会去提醒她。小英去忙这事儿,翠玉却挖空心思要在又林面前献好。在她看,她的去留,固然是掌握在四奶奶手里。可是姑娘才是其中关键。要是姑娘说她好,要留下她,那四奶奶想必也不会驳女儿的意思。翠玉往常就喜欢掐尖讨好,现在一使出浑身解数,又林大不习惯。她偏不喜欢自己在屋里的时候,有人在眼前身边晃来晃去的。
翠玉被李老太太指过来服侍她,也有三四年了。又林一直待人很客气,别说打骂,就是斥责也不多。翠玉的胆子给纵得倒是越来越大了,平时有些什么不讨好的跑腿的、繁琐的活计,都会想办法推给别人,要是能讨赏的好事儿,她非得抢在头里不可。
人无完人,又林平时也不和她多计较。可是现在翠玉格外的殷勤,实在让她不胜其烦。
西屋里许久没住人,有一股霉气。而且天气炎热,两面墙都晒透了,屋里闷得象个蒸笼一样。白芷她们三个人挽起袖子里里外外的打扫了一番,又把窗子开开透气。刚一推开窗子,就听见哗啦一声,一盆水正泼在窗子下头,溅的起的泥腥气好不呛人。
白芷呛得咳了一声,翠玉拎着盆说:“瞧瞧这娇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儿来的小姐贵客呢!”
白芷知道这是个有资历的丫鬟,忍气吞声地说:“翠玉姐姐好,可有什么活计要我们做的?”
“哎哟,我可不敢当。姑娘都没吩咐你们做事儿,我哪就敢随意支派人了?”
屋里头茯苓想说话,白芷拉了她一把。等翠玉走了,茯苓不服气地说:“她怎么这样说话?小英姐人就很好,不象她这样挑刺儿找事儿。”
“咱们新来,总要吃下马威的,日子长了就好了。”
傻妞正在那儿铺床——虽然她傻呆呆的,但让她干什么活儿,她倒是一丝不苟。大概在她的脑子里,就装不进偷懒二字。
白芷知道自己卖到了一户不错的人家,看这房舍,院子,主母很合气,仆妇丫鬟们的穿戴都齐整光鲜。这脸盆梳子铺盖,都干净整洁,给的两身儿换洗衣裳上头也都没有打着补丁。
虽然是当丫鬟,可日子比自己在家好过得多。
她想,自己认真卖力干活儿,伺候好姑娘,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至于现在的受点儿闲气,一点小刁难,又算得了什么?
小英拿了针线箧来。发给的白芷她们的衣裳不太合身,需要改一改。白芷连忙向她道谢,又请她坐下来说话。
第65章 仲秋
小英性格外向,再说胡妈妈又嘱咐她要好好教一教新来的人。她也不客气,坐了下来。
白芷向她打听主家都有几口人,服侍主子又得多注意些什么事情,有没有什么忌讳之类的。
小英可没有什么藏着掖着的心思,只要又林没吩咐她要守口如瓶的事情,她就没什么忌讳。
“咱们家里人不算多,一位老太太,奶奶你们是见过的,爷出门儿去了,这两天不在。大姑娘下头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姑娘脾气很好,从来不打骂人,也不挑剔。就是一样,姑娘不喜欢人进书房,更不能乱动屋里的东西。”
白芷和茯苓都认真记下来。茯苓注意到小英身上穿着一件水红绫的短衫,下头系着一条深墨绿色的裙子,看起来跟一株荷花似的,十分俏丽大方。以前村子里过得最好的人家,家里女儿就算过年也穿不上这样好看的衣裳,而在这里,就随便的穿在一个丫鬟身上。
茯苓暗地里下了决心。她要好好儿的伺候姑娘,在这里站住脚。她过好了,才能照应着家里人。胡妈妈刚才说过,她们才来,是没有月钱的。一年两季衣裳,过了年之后,要是她们都干得好,四奶奶和姑娘都满意,也会给她们发月银。
茯苓都想好了,她们村儿也有人在镇上做工,等她有了月钱,就托人给家里捎个信儿,然后把月钱带回去交给爹娘,好贴补家用。
她不想再回到穷得一无所有的家里去了。
白芷和茯苓不一样,白芷的亲娘已经去世两年多,父亲续娶的女人又生了个儿子。继母整日的哭天抹泪,说家中没钱没米养不活儿子,爹就狠心的卖了她。
人都说,有后娘就有后爹。那个家已经不是她的家了,亲娘死了,那个家是后娘当家作主。
只有傻妞,虽然听着这些,但是不怎么听得懂。她只是高兴——她终于吃饱饭了,家里人应该也能吃上饱饭了。对她来说,只要能吃饱,那就没有别的任何烦恼。
看着白芷和茯苓的神情严肃,小英也笑了:“你们才刚来,不用着急,一口吃不成个胖子。时间长了,慢慢就都知道了。院子里活儿不重,也不多。早上一般卯正时候起身,打扫院子,浇花儿、伺候姑娘起身,白天事情不多,得闲时就做些针线活计……”
等送走小英,关起门来,白芷和茯苓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她们原来并不相识,只是一起在石婆子那里待了几天,现在又一起卖进了李家。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有张熟面孔,总是让人心里踏实些。
李家的院墙很高,外面静悄悄的。
明明又是担心又是疲惫的折腾了好几天,可是这会儿躺下了却睡不着觉。
傻妞倒是一早睡着了,发出呼呼的鼾声。
茯苓轻声说:“白芷姐……”
“什么?”白芷的声音也很轻,而且并没有睡意。
但是茯苓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是……许多念头和情绪在心里翻腾,不安,希冀……外面越静,就显得心里越乱。
“嗯,没事儿。”
白芷也没有追问。
茯苓翻了个身,还是睡不着。
这里真好,枕头被褥摸着都软软的,和家里那种浆洗了太多次,布面糟烂而棉絮板结的铺盖大不一样。也没有年深日久后那种难闻的气味儿。
过了一会儿,茯苓又轻声问:“白芷姐,你怕吗?”
白芷轻声答了句:“不怕。”
比起被卖到什么烟花柳巷之类的地方,白芷对现在十分满意。白芷是知道的,她继母为了能多卖些钱,才不会管她的死活。今天李家要是没留下她,说不准明天她就会流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所以她现在心里特别踏实。
不管怎么样,都比卖来卖去的好。
这一夜有人睡得很香,也有人根本睡不踏实。
又林一早就醒了。外面不象往常那样安静,哗啦哗啦的是扫帚划拉过地面的声音,还有小英的声音,正有些气急败坏地说:“不行,不能这样扫,别使劲儿甩扫帚,你瞧你把灰扬得到处都是。”
很少听到小英这么急的说话,又林觉得有点儿奇怪,她赤着脚下了地,站在窗边往外看。
昨天才来的那个笨笨的傻妞正在扫院子,小英正在一旁,边咳嗽边指点她。扫帚不能离地太高,划动的劲儿也不能太大,顺着一个方向扫。
傻妞呵呵傻笑着,虽然看着她傻,不过小英给她示范了两下之后,她就懂了,再扫的时候果然动作变轻变小了。
又林忍不住笑了。
小英掀帘子进了屋,摸了摸鬓边的头发:“我才梳了的头,扬的都是灰……这丫头,真是傻。”
“我倒觉得她挺不错啊。”又林说。
傻妞能吃,力气也不小啊。那么大的扫帚,你就是让小英和翠玉舞得那么高那么欢快,她俩还办不到呢。
内宅也有需要出力气的活儿,又不好叫外面的小厮进来,毕竟家里姑娘一天大似一天了。纵然李家不是那种特别讲究的书香门第、官宦人家,也要讲究内外之别了。
入了伏,天气一天热似一天,外面的大太阳似乎能把石板都晒化,没人愿意这会儿出去,可是傻妞不一样,让她跑腿儿干活儿,她笑呵呵的应一声就去了,晒得脸通红一身大汗淋漓的,可是她好象都不觉得热一样。有人就悄悄在背后说:“傻子就是傻子,连个冷热饥饱都不知道。”
但话是这样说,却没几个人讨厌傻妞的。毕竟她除了傻一点儿,笨拙一点儿,别的都挺好。尤其是她能干活儿,什么粗重活计都难不倒她。她甚至在又林想清理屋子的时候,把一整张书案抱起来搬到了院子里那可是松木的书案啊沉得不得了,翠玉和小英两个人抬还很难抬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