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她担心的,被人嘲笑小儿媳妇出身这事儿。倒是没有发生——起码没人当面说出来。大太太的脾气暴,又很护短。即使那些人心里头有想法,也绝不会当着她的面说出来。不然的话,当着外人,大太太肯定是要维护自家儿媳妇的。
今天能来拜寿的,同刘家,朱家都有关系。有的关系还不错。比如石琼玉那样的关系,当然不会对朱家的事情指指点点大放厥词。
时隔数年,大太太又重新尝到了被人讨好的滋味儿,今天席上还喝了好几杯酒,回去的路上就有些晕晕乎乎的。靠着车辕打起了瞌睡。
迷迷糊糊的,车子停了下来,有人掀起帘子。唤了好几声,大太太眼睛才睁开了条缝:“什么?”
“太太,出了点儿小事。”
大太太一个激灵,背上冷涔涔的出了一层汗,酒醒了大半。
小事的话范妈妈断不会到门口直接来迎她,肯定事情不算小。
“什么事?”
范妈妈欲言又止,大太太扶着她的手下了车。一下车就觉得腿酸脚软,差点儿栽倒。幸好范妈妈手上还有力气,把她给扶住了。
后头钟氏和又林妯娌俩也下了车,大太太哪有心思管她们,胡乱挥了挥手:“你们先回去吧。”
婆婆既然发了话,钟氏和又林自然遵命。
不过又林看着范妈妈和大太太的神情。已经猜着她们有话要说。钟氏当然也猜到了,她朝自己的陪房郭妈妈使了个眼色,郭妈妈点了下头,先去打听消息了。
又林穿的衣裳厚,又在外头折腾了快一天。白芷心细,已经备好了热水,又林沐浴过,又换了家常衣裳。
翠玉从外头进来,小声说:“奶奶,今天咱们出了门,二太太居然上老太太那儿去了,说自己好得差不多了,趁今天天气好,精神也健旺,盘一盘库房,回来把钥匙账本一起交给大少奶奶。”
“今天?”
怎么选在她们都出门的时候?马氏这是打什么算盘呢?
“老太太怎么说?”
“老太太起先是说,她身子还没全好,不用这样逞强,等大少奶奶回来了,两个人办事儿总比一个人要周全,结果二太太不知道说了什么,后来老太太就同意了。”
“结果呢?”
翠玉摇摇头:“这个就没打听出来。您知道的,咱们毕竟新来,人还不是那么熟。”
又林点了下头。
二房肯定没少亏空,这个又林可以断定。她不用看账也不用去清库——这是人之常情,二太太往兜里搂钱毫不奇怪,她要不搂才是怪事。连老太太都发过话了,说以前的账面平一平,也就是说,大家含糊过去算了。
那二太太还动了库里什么东西吗?账上做手脚都无法遮掩的话,那多半是值钱的东西,比如古董之类。这些不象在铺子、庄子的账面上做的手脚。那些破绽可以抹过。如果账上有什么东西库里找不出来,那就属于失盗了,二房若不认,就必须得有人出来当替罪羊。
管库的人里头,总能挑出可以顶缸的人,不过内情怎么样,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二房在家中就很难抬起头来。
二太太若不想颜面扫地,就得另想个办法。显然,她特意挑了今天发难,就是有别的打算。
这事儿不急,现在不知道,最迟明天也就会有结果了。又林让人去打听于家的事情。这事儿好打听的很,天没黑胡妈妈就来回话了。和石琼玉说的一样。那刘家儿子听说原来还有些才名,中过秀才的。病了的消息一开始也瞒着人的,但是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比如于佩芸的父母就是知道的。要不然的话,这门亲事也算不错的亲事,于佩芸后母焉能便宜前头人留下的拖油瓶?
这冲喜果然不靠谱,于佩芸嫁过去之后,她丈夫陆陆续续又拖了小半年,大夫说,到开春就能好转。可是言下之意谁都明白。想好转,得活到开春才行。果然她丈夫没捱过这个冬天,就在过年那几天咽了气。满打满算,于佩芸过门连一年都没到。她这样年轻,也不是那种耐得住寂寞的人。所以于佩芸收拾东西回娘家,婆家根本拦都没有拦一下。
“她到咱们家来过吗?”
“来过。”胡妈妈说:“虽然咱们刚到京城认亲那两天,她身上有孝不能在那样的场合露面。可是过后就来了,门上的人没敢放她进来,进去禀报大太太,大太太直接说她身上有孝,家里不单一桩喜事,马上还有二房的喜事,怕冲了喜气,没让她进门。”
大太太看来对这个外甥女儿生的气非同一般啊。于佩芸嫁到刘家去实际上就是冲喜去的,大太太在这个时候说出冲喜气的话,这比生生的打脸还要恶毒。
可是即使这样,又林也不会放松提防。
毕竟她们之间是有血缘关系的,刀都斩不断。自己又是大太太不怎么满意的儿媳妇。如果于佩芸真象自己想的那样——那这事儿是够恶心人的。
这不象现代。现代的时候人们管干这种事的女人叫小三。要是两口子真过不下去了,还可以离婚,各走各的,谁离了谁都能活。可是在这个时代没有这个说法。又林必须捍卫自己的家庭和地位,这不单是一桩婚姻,女人在这里无法靠自己安身立命。所以于佩芸如果打着如意算盘,想插足她的婚姻,甚至想将她取而代之,那么这不是横刀夺爱,这是要她的命。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自己娘家的名声,又林都绝不能给于佩芸一丝一毫的机会。
这和大太太要塞过来的丫头性质完全不一样。
于佩芸守寡的事,朱慕贤一定也知道了,但是他既没表现出什么不同,也没有向又林提起过。
胡妈妈说完了那些话,轻声安慰又林:“奶奶且放宽心,老爷子最重规矩,老太太也是一样。朱家最重家风,不是说他们族中从无犯法之男,无再嫁之女。那于家的已经是个寡妇了——她还能怎么样?”
又林嗯了一声。她可没忘记当年的陆表姑呢。她们都一样,都是不甘心守寡吃苦的,恰巧她们都曾经有青梅竹马的表哥表弟。
可是李光沛当时严辞拒绝了陆表妹。
朱慕贤呢?他能对自己青梅竹马的表妹狠得下心吗?
又林不担心朱老太太那儿,甚至也不担心大太太那儿。
只要朱慕贤自己没这个心,那就万事不愁。要是男人自己有外心,再多的人拦阻也是白搭。
又林靠在凉榻上歇了一会儿,一直没睡踏实。朱慕贤回来时,就见她斜躺着还未起身,半幅袖子搭在地上。一柄紫檀骨冰绡纱团扇搭在胸口,脸颊微红,有如院子里窗下那株醉海棠一般。
他走到凉榻边,挨着又林坐下。又林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微微睁开了眼。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朱慕贤的手在她脸上轻轻蹭了一下:“今天累着了吧?”
第182章
又林坐了起来,让了位置给朱慕贤,坐在了他旁边。一边拢着头发,一边轻声说:“今天我遇到石姐姐了。”
朱慕贤点了点头:“知道,我上午随父亲过去,见到罗家人了。”
又林在枕边摸了摸,没寻着,朱慕贤知道她要梳头,去把梳子给她拿了过来。他喜欢看她梳头,又林也发现了。
“你也认识罗家的人吗?”
“怎么不认识。”朱慕贤说:“小时候就在一起玩,罗三是老小,那会儿又爱哭,又娇气,碰着点儿皮就要哭半天,不让他跟着,他也哭。我们都喊他三姑娘。”
朱慕贤在京城的生活对又林来说是完全未知的,她听得津津有味。
“他人倒不小气,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拿出来大家一起分。后来大家都开蒙念书了,不象以前那么自在,见面机会就少了。”
“他现在做什么?”
“他念书不成,罗大人上下打点,把他弄进国子监读了两年书,成亲的时候给他补了个七品的校书编衔,现在跟着刘大人一起校检古籍呢。”
又林就明白了。这个职衔是没什么大升迁,也没有什么实权。干领一份儿俸禄,也是个官身。反正是家里的小儿子,不求他支顶门户,和媳妇一块儿和和美美把小日子过好就成。将来就算分家另过,也饿不着他们。
“他人怎么样?”
朱慕贤一笑:“当然不象小时候一样 了,但是性子脾气都很好,对妻子是百依百顺。”
那就好。又林终于松了口气。
今天她看到石琼玉的气色不错,并没有幽怨愁苦。本来一直替她担心,现在倒可以松口气了。
虽然嫁的并不是所爱的那个人,可是罗家三少爷听起来虽然没有什么大出息。却是体贴温和的丈夫。日子长了,石琼玉应该会渐渐淡忘从前的一切,安心的过日子。
“对了。杨公子现在……”
“他还在安州。我们成亲的时候他不便前来,还托人捎了礼。”
“他定亲了吗?”
“没有。”朱慕贤接过又林手里的梳子在手里把玩。那是一柄桃木梳,梳柄雕着流云。
杨重光现在不过有个秀才功名,又没有什么家世背景,就凭和蒋学政的那点拐了弯的亲戚关系,说不到什么好亲。可是等他中了举,那身价自然不同。以杨重光的才学和品貌。要在京里寻一门权贵结亲都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