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林被说得抬不起头,怏怏不乐的应了一声。
在他心里,姐姐是最好的,没什么人配得上她。可是他也知道,这姑娘家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
认识的人里头,如果姐姐一定要嫁一个话,那德林倒情愿是朱慕贤来做他姐夫了。其他的人更不般配。虽然表哥和自家关系更近,可是德林和他关系不算太亲厚,反而对朱慕贤打心眼儿里亲近。
朱慕贤一向和他挺合得来的,从来不象别人那样,把他当小孩儿对待。朱慕贤对他的态度,就象对待一个同年纪的人一样,很平等也很随和。既没象别人那样觉得他小就骄纵他让着他,也没有象对待不懂事的小孩儿一样全不把当回事儿。而且他什么都懂,只要德林想问的,基本上他都能答得上来。不管是一些古怪的问题,还是玩乐嬉戏,没有他不会的。不光杂学上头,他书读得也好,瞧,这次整整一府的读书人都去应试,可是头名却是他得了,这多了不起!
德林虽然天天去读书,四奶奶当然舍不得他自己背书袋。替他背书袋的是德林奶娘的大儿子喜贵,比德林大四岁,生得很是壮实。他替德林背着东西,也承担着护卫照看的职责。
从书塾出来。德林指着前头:“喜贵哥,我想去前头,买些点心回家。”
喜贵尽责的劝了一句:“少爷,这天要阴了,怕会下雨的。”
“不要紧,咱们快去快回就是了。”
喜贵跟着德林过去,称了两样点心,德林又买了个花里胡哨的虎头面具。两人正要往回走,德林忽然站住了脚,他看见朱慕贤了。
朱慕贤倒没一眼看见他——这可以理解,街上人不少,德林个子还矮,很容易被别人挡住。还是和朱慕贤一起的人看见了,轻轻扯了下他的袖子,指了德林给他看。
朱家现在和李家要结亲的事儿众人都知道,这李家的哥儿可不就算是朱慕贤的小舅子么?
身边的人提示了这么一下,朱慕贤才看到了德林。
他和身边的人交待了两句,朝这边走了过来。
德林紧紧抓那个虎头,朱慕贤和他是很熟的,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德林一时间连怎么称呼都不知道了。还喊朱大哥吗?会不会不合适?娘说这事情还没定,自己应该和他说话吗?
朱慕贤倒是一如往常,含着笑问:“下学了?怎么到这边来了?”
德林想不出来,就把称呼含糊过去:“嗯,过来逛逛……”
朱慕贤见他有点小别扭,原因当然是一想就想明白了。
“今天念什么书了?”
他的态度还和过去一样没什么改变,德林也渐渐放松下来,说:“今天先生不适,没教新的。就写了半天字。”
这番对答和他们平时见面也没什么不同。可是落在别人眼里,就不是这么看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众人看在眼中,更肯定了心里的想法——这朱家不是听说正和李家在议亲吗?看来这事儿十有八九是已经成了。要不然这姐夫和小舅子,嗯……这关系已经这么亲厚了,说没关系,别人也不信哪。
当然,朱慕贤和德林以前关系就很好,这个被众人一致的忽略了。
朱家这么一来提亲,还有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本来有打算向李家提亲的其他人家,在心里掂量一下,也就放弃了这个打算了。实在没法儿比,不管比人品比家世,都跟人家相差太远了,不用去自讨没趣。
另一桩麻烦,就是表叔陆延宗来了。
当然,这麻烦也不用又林去应付。又林压根儿就没见着这位表叔,她一直在自己屋里待着,连门都没出。陆延宗见过了李光沛,也见过了李老太太。想当然,他也是为了争取这桩婚事。
陆延宗到时李光沛不在家中,他先去见了李老太太。
李老太太抽着水烟,不紧不慢的听着陆延宗说话。
“姑母,您还不知道我吗?侄女儿要是嫁进了我们家,保证她一点儿气也不受,一点儿苦也不吃。这朱家的门第我也知道,可是越是那大门大户,媳妇越难做。”
朱老太太把烟袋在桌沿轻轻磕了一下:“你的消息倒是灵通,离得这么远,我们这边的事儿你倒是立马就知道了,跟长了顺风耳一样。”
就算朱家来求亲是件值得议论的事儿,可是陆延宗知道的也实在是太快了。肯定有人第一时间就给他报了信儿——瞧,这种手段用在自家亲戚身上,实在让人不能不多想。
李老太太话里的意思很明白,陆延宗顿了一下。要是平时说不得要解释两句,可现在实在顾不上。
“姑母,这结亲可不是一件小事情,关系着侄女儿下半辈子呢。我家伯荣自打上回来见过了大侄女儿之后。一直就记着念着的,他长这么大,这是头一次,只怕这辈子也只有这么一次。对人这么用心。侄女儿要是嫁了别家的少爷,三妻四妾的,得生多少气操多少心?伯荣这儿,我能跟您保证,他这辈子不会有什么二心。就是有,我们当长辈的也绝不答应。”
李老太太看了他一眼,又把烟袋拿起来。吸了两口,吐了一丝烟:“这大可不必,强扭的瓜可不甜。再说,又林这孩子下半辈子过得怎么样,她亲爹娘自然会操心。他们还没怕闺女过不上好日子呢,你这当叔的倒急成这样,这闺女跟你生养的一样。”
陆延宗没想到李老太太说话这么不留情面。有心再说吧,可是看李老太太那油盐不进的样儿。说了也是白说。
对这位守节几十年的姑母,陆延宗是不敢得罪的。李老太太刚丧夫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人劝她改嫁。尤其是娘家人。说她还年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守着一个婆婆两个孩子,这辈子就等着吃苦受累吧,连个头儿都看不见。这劝说的人里头,不少还是陆家的人。有的人是真心为她着想,可有的就说不定的——据说当时都找好下家了,是个丧偶的鳏夫。那窝囊废只要一个媳妇就行了,答应了那中间人,说只要人过了门。她的随身东西倒是都可以任中间人拿走。
可李老太太怎么着?那心肠真是铁石打的,任谁哄劝一点儿用都没有。
当然,现在说起来,有这么个守节长辈在,陆家的姑娘出去都让人高看一眼。
陆延宗想,李老太太肯定不是图朱家的门第。八成是觉得人家将来会做官,想让孙女儿嫁高些。这不难理解,谁不愿意闺女嫁得高嫁得好。就是陆延宗自己,要是有个举人、进士之才的少年来家里求亲,他一准儿也忙不迭的答应啊。
虽然说陆家提亲在前,可是李光沛可没许过他什么。现在人家更偏向朱家,也谈不上什么背信弃义。
陆延宗等到了李光沛,两人关在书房里大概说了多半个时辰的话,他是中午到的,后半晌就走了,连饭都没用。
虽然又林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谈的,可是从这一点就能判断,李光沛和老太太没有答允陆家的提亲——可能双方还闹得不愉快。不然的话,即使不做亲家,也还是亲戚,不至于连茶饭都没用一口。
又林隐约知道一点陆家想入股船队的事,但是李光沛也没和女儿深讲过,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到今天这一步。
陆延宗急急到来,又象来时一样匆忙的走了。李家的下人们也会看风向的。看样儿,陆家那头是不成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自家姑娘只怕就要嫁到朱家去了,众人虽然嘴上还不能说什么,但是那股兴奋雀跃的劲头儿可是掩都掩不住了,各自都盘算开了。
倒不是所有人都贪慕富贵,只是人往高处走,这是常理儿。谁不愿意过更好的日子?
这陆家和朱家放在一起,任谁都知道怎么选。这朱公子比陆家少爷强得多,朱家比陆家更强出不知道多少。士农工商,一个排最前,一个排最后。别说朱家还挺富贵的,就算朱公子现在是个穷光蛋,一文不名,可他有了功名,那也比陆家表少爷强了百倍。
四奶奶看着庚贴,心情很复杂。
为了讨个吉兆,庚贴是大红的。四奶奶拿起贴子的一角,可是又象那红彤彤的贴子烫伤了她的手一样,她一甩手,贴子又被撂在了桌上。
李光沛伸手过来,把贴子拿起,打开来看。
庚贴上只廖廖数字,但是上头写着朱慕贤的一生生平。他的生辰,籍贯,父何人,祖何人,已经是禀生身份。
如果说先前朱慕贤私下和又林见面令李光沛勃然大怒却又不得不按捺不悦,那么现在,朱慕贤已经表现出了他的诚意——他来求亲了。
李光沛虽然脸上还是不动声色,但心里头对这个“胆大包天的浪荡小子”还是少了几分恼怒,多了一些他自己还未发觉的嘉许。
“怎么,你还真想把闺女许给他?”
“咱闺女自己未必就不乐意啊。”
四奶奶顿时不乐意了:“这叫什么话!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不过就比别人多读几本书,会说些花言巧语。又林是年纪小不懂事,才让他给骗了。”
在四奶奶的怒气面前,李光沛明智的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可是四奶奶却又发起愁来:“还有一天就得给他们家回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