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扇早将这几样菜色各盛出了一碗放在另一个食盒里,是单独给白大少爷吃的,这厢摆好了菜,便又向着白二少爷行了一礼,转身去敲东次间的房门,鸀蕉将门开了,罗扇拎着食盒进去,见白大少爷怔怔地坐在竹床上,一双眼睛如同死水,渀佛什么也看不见一般。
罗扇走过去,先将菜摆上床边的小桌,而后轻轻唤他:“爷,用饭了。”
白大少爷浑若未觉,仍旧一动不动,鸀蕉在那厢皱着眉急道:“自表少爷走了爷就一直这副样子,说什么也听不见似的,这可如何是好?”
罗扇伸手在白大少爷眼前晃了晃,却见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不由也担心起来,回过头和鸀蕉道:“不行便报与二少爷知晓罢,请个郎中来先看看,莫耽误了病情。”
鸀蕉自也不敢大意,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出了房门,片刻后听得一阵脚步响,白二少爷连同表少爷和方琮一起进得门来,至白大少爷面前仔细看了看,白二少爷拉过白大少爷的腕子把了阵脉,扭头便叫银盅去通知陈管事把城里最好的郎中请来。
表少爷看了眼罗扇,问向白二少爷:“如何了?莫不是病情加重了?”
白二少爷摇了摇头:“我医术不精,诊不出什么,只得等郎中前来,你先陪方公子用饭罢,我在这里陪一陪大哥。”
表少爷又看了眼罗扇,见罗扇一张小脸儿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完全将他当了一坨屎,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好转身出门去了。白二少爷遣散屋中其他随侍的丫头,只留下罗扇说话,沉声问道:“可知是什么原因?”
罗扇当然不好实说,总不能告诉他白老大是被表少爷几句话给打击到了吧?摇了摇头道:“小婢一进屋就是这副样子,许是大少爷连日来不吃不睡又受了惊吓,一时神思恍惚所致。”
白二少爷未再言语,只淡淡地扫了一眼房间,语无波澜地道:“这些竹编的器物是他专程带过来的罢,你不喜欢?”
罗扇一下子愣住了,踟蹰了半晌不知该如何作答:这腹黑中的极品究竟知道了多少?
白二少爷很是随意地拂了拂衣衫,却未曾发现拂落了一枚粘在身上的梅花瓣正飘飘悠悠地落下,只弯□子对上面前白大少爷的眼睛,慢慢地道:“可惜……一开春儿,府里就要给大哥议亲了。”
☆、83 良师益友
白大少爷混沌的眸子没有丝毫的反应,白二少爷也未听到身后罗扇的动静,直起身坐到白大少爷的身边,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兄弟俩这样并排一坐,罗扇才发现其实这两个人长得并不很相像,也许是同父异母的原因,罗扇既未见过白老爷也未见过先后两位白太太,所以她也不知道这兄弟俩的长相都各自随了谁,白二少爷的俊逸已是世间少见,白大少爷相比之下少了几分清朗,却多了几分沉郁。
高富帅什么的罗扇虽然意淫过但却从来没有奢望过,自己是什么样的一个档次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所以方才听了白二少爷说起白大少爷要议亲的事倒也没有到手的鸭子飞了的感觉,反而觉得这样很好,娶个老婆陪着他,他就不会再孤单了。至于未来的白大少奶奶肯嫁给一个疯子究竟图的是什么,与我罗扇有几文钱关系?
郎中很快被请了来,诊断过后的结论大意是白大少爷缺睡眠、缺营养、过度受惊,又因情绪上大起大落,导致一时产生了“失魂”的症状,开副方子、扎扎针,睡上几日便好了。
一番折腾下来也就快到了晚饭时候,罗扇自去做饭,麻利地整出四荤四素外带一道汤,试过无毒后端去了上房。白大少爷被郎中扎过针后就一直昏睡在床,倒也省了罗扇伺候,于是就留在堂屋立在白二少爷身后帮着挟菜舀汤。
饭间表少爷那对眸子时不时地向着罗扇脸上瞟,罗扇只作未见,方琮倒是发觉了,脸上不动声色,桌下轻轻用腿去碰表少爷的腿,表少爷刷地汗毛倒竖,神情厌恶地瞪了方琮一眼,方琮只是笑,眼睛却望向白二少爷道:“眼看着就是上元佳节了,不知二位可有安排?”
白二少爷只将手微微一抬,罗扇立刻递过帕子去,他接过后优雅地揩了揩嘴,状似随意地道:“家兄目前身体状况不大好,庄子里不宜大动干戈地准备过节,倒是城中有烟花灯会,方公子若想去转转,不妨叫天阶陪你,也好搭个伴。”
表少爷闻言在桌下去踢白二少爷的腿,脸上却似笑非笑地瞟了方琮一眼,道:“我怕我忍不住把他卖去小倌馆里。”
方琮反而笑起来,用开玩笑地语气道:“我这副样子只怕人家不肯收我,倒是天阶生的是好相貌,若扮上女装只怕连?城第一美人黎清清也要甘拜下风呢。”
“说到黎清清,”表少爷挑起唇角看着白二少爷,“似乎对我们沐昙……别有用心哦?”
白二少爷恍若未闻,云淡风轻地起身:“我去看看大哥,二位慢用。”说着离了席,径往东次间去了,罗扇便在身后跟着,经过表少爷身边时被他飞快地用手扯住了袖子,罗扇生恐旁人看到,连忙往回拽胳膊,却不料表少爷扯得死紧,一收没收动,不由皱起眉,卯了劲儿用力再一收,表少爷一看罗扇皱眉便知她恼了,只好放开手,哪里想到罗扇那儿正用足力气往回抽胳膊,结果两下里一松一收,罗扇这根胳膊带着小手就随着惯性抡了出去,不偏不斜端端正正稳稳妥妥实实在在地一巴掌抽在了走在前面的白二少爷的屁股上,但听得“啪”地一声响,声音干净利落,充满着弹性的音质瞬间贯穿罗扇的双耳,发出了“嗡……要命……嗡……死定……”的回旋音。
白二少爷全身似是僵了一僵,顿住脚步,偏回头看向罗扇,见两只大眼正惊恐万状地望着他,眉毛也散架了小嘴儿也痉挛了,脸蛋儿也抖嗦了小辫儿也硬直了,整张小脸儿乱作一团,五官七窍恨不能一霎间作鸟兽散逃个干净,扔下一张光溜溜的白脸蛋子冒充大白馒头以假装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
表少爷在旁边一伸手,叉开五指冲着白二少爷晃了晃,表情古怪语气诡异强憋笑意地掐着嗓子道:“爷只是……突然想揍你了……”这话是帮罗扇掩盖,虽然罪魁祸首本就是他。
白二少爷没说什么,转头继续往东次间走,罗扇僵直着身子机器人儿一般迈着咔嚓咔嚓的步子也继续跟着,男人的大手和女人的小手抽在屁股上的感觉能一样么?!表少爷那话也不过是忽悠一下不明真相的其他人罢了,聪明敏感如白二少爷能猜不出来那只咸猪手的主人姓罗名阿扇么?!
好在白二少爷并没打算追究罗扇的猥亵罪,进了门先看了看白大少爷,见在床上四仰八叉睡得正沉,便遣散了在屋中服侍的丫头们,在床边坐下来盯着他的脸看,罗扇立到暗处,尽量收缩全身的汗毛孔好让自己的存在感减至最低。
白二少爷看了良久,伸手轻轻在白大少爷的额头上抚了一下,将覆在那里的碎发拂开,忽而开口:“正月十五,是大哥的生辰。”
罗扇不好再躲在桌子后面装绣墩儿,应着话道:“小婢给大少爷准备几样爱吃的菜色?”
“也只能是如此了,”白二少爷仍旧望着白大少爷熟睡中的脸,“自从大哥患疾,便不曾真真正正地庆过生辰,每年也不过是几样好菜几件新衣罢了。”
罗扇觉得心中微酸,低声道:“只要大少爷活得开心,每一天对他来说都可以当作生辰。”
白二少爷偏过头看她,半晌才问了一句:“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回爷的话,六月初六。”罗扇答道,这是她穿越之前的生日。
正是盛夏时候,难怪整个人像个小太阳。白二少爷起身,慢慢地在房里来回踱了几步,忽而停在罗扇面前,淡淡地道:“这几日你辛苦了,正月十五放你一日假,想去城里看灯的话叫上伴儿。”
罗扇的一双大眼睛豁地就亮了,闪啊闪的望着白二少爷,像碧波潭水倒映的星彩,像春早草尖闪动的露华,晶莹清透澄澈潋滟,水光晃得人心摇神荡,只怕一个不小心就要栽进一汪星湖里,慢慢地沉下去,随之溶化,旖旎而**……
白二少爷抬起手,伸出去,在接触到罗扇那红扑扑的小脸蛋儿的一刹那,忽而抬高,拍在了她的小脑瓜儿上,又补了一句:“当然,要扣一日的工钱。”然后就眼见着罗扇从小辫儿到裙角由上至下一路萎缩下去,转眼由一枚红溜溜的苹果皱巴成一坨蔫儿茄子了。
看白大少爷的样子约摸今晚是睡不醒了,白二少爷又坐了一阵,起身出了东次间。罗扇和几个丫头一起把堂屋的残羹剩饭收拾干净了,刷碗的活儿自有庄子上的小丫头们做,罗扇如今已身为二等丫头,自是不必去干那些。东次间里有鸀蕉那几个鸀院的丫头伺候,罗扇不想去抢人家的饭碗,何况白大少爷此时未醒,她去了也没事干,又不好回西次间去,毕竟白二少爷安排她去伺候白大少爷了,这一时之间竟然没了去处,只好揣了手慢慢溜达着出了东北角门,月色下踏着积雪往梅坡行去。
今夜的月光很好,再加上雪的反射,四外一片白亮亮,并不漆黑,罗扇立在那里赏了一阵子的月下梅花,觉得有些冷了,便要回去,转身时却看见自己身后不远处立着表少爷,动也不动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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