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空间处处都是腐朽和潮湿的味道,也静得可怕,二人相继沉默着,只一个劲地走着,这脚步声,在这安静得过分的时候,便显得格外清晰,一下一下,像踩在人的心头。
伴随着他们彼此的呼吸声,无邪莫名地有些紧张了起来,那是种对危险本能的敏感,湿湿嗒嗒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从身后,由远及近,无端端让人浑身一冷,有种冷而发麻的感觉,空气中,这腐朽的气息越来越重了,就像有什么东西在靠近,但人类最忌惮的,往往不是危险本身,而是那种未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明知道有什么东西在靠近,但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在你身后,又会突然间发生些什么自己预想不到的事情。
果然,这并不是无邪待在这样的地方待久了而生出的幻觉,因为走在前方的秦燕归的身形也忽然放缓了下来,离得无邪更近了些,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说,但无邪知道,他这是在戒备。
此时此刻,正如秦燕归所说,有什么话出去再说,无邪知道这不是赌气的时候,也不得不暂且把那些事抛诸脑后,加快了脚步,靠近了秦燕归,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袖子,紧紧跟着:“出口被封了,我们能出去吗?”
秦燕归没有反应,任由她拽着自己的袖子,脚步,还刻意放得更缓了一些,容她跟上,黑暗中,只能隐约看到,他纤长的背影走在她前头,头顶响起他从容但听不大出情绪的声音:“勉力一试。”
他没有说能,也没有说不能,但这平静的语调,又加之他是秦燕归,还是无端端令人感到安心。
是的,安心。尽管前途未卜,生死未知,可只因他在,就仿佛这事件没有能够难倒他的事情一般,无邪自进入这古墓开始,便时时刻刻高度警惕,一刻不敢松懈,而此刻,在他身后,反而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懒散一些,什么都不用想。
就在此时,身后忽然有一阵阴风以飞快的速度灌了过来,无邪一下便感觉周遭的温度再一次沉了下去,令人不寒而栗,紧接着,这黑暗的墓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无邪下意识地回头去看,便见到青绿色幽光正从那无休无止的黑暗另一头朝这而来,像一团会飘的青灯,发出冰冷的蓝芒。
无邪心中有一个飞快的念头闪过,但那速度太快了,以至于她没能在第一时间捕捉到它,心中有疑惑,无邪便只能先收回目光,正欲回过头来,忽然那青绿色的幽光倏地一下闪到了她的面前,凑得她那样近,一股腥臭味霎时间便从她的鼻息里钻了进去,一阵火烧火燎的呛,无邪睁大了眼睛,看到的正是一双凸起粘稠发着青色的光的眼睛。
不,那或许都算不上是眼睛,整个眼球血肉模糊,只有一片绿色,那东西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臭味,呛极了,是那腐朽的味道!
这……这是……活尸?!
果真有这种东西,不,它都算不上是个尸了,充其量就是个会动的怪物而已!没想到这世间竟真有这样的鬼东西!无邪此刻若是得空,定会忍不住一阵苦笑连连,看来晏无极和这帝王墓的守墓人对他们真的是太客气了,什么幻阵生死阵,远比这东西可爱多了!
这东西先前也不知道自己正在哪里老老实实地待着,也不出来乱跑,看来是受守墓人控制的。可惜,眼下晏无极的全部精力都在阻止这个墓室坍塌之上,自然精力有限,顾及不到这些畜牲,失去控制,它们就乱跑出来了!
一阵恶心感袭向了无邪的脑门。
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后,无邪当即向后踉跄了一步,那怪物的身形勉强还维持着个人形,面目全非,血肉模糊,身上的皮肉都是糊的,发出青绿的幽光,从头绿到了脚,那勉强算做脸的东西,只有两颗凸出的眼球还算完整,脸上,那嘴从耳根咧到了另一边脸侧的耳根处,诡异地嘿嘿笑着,异常地兴奋,朝着无邪就啃了过去!
无邪的反应极快,下意识地便松开了秦燕归的袖子,空出两只手来,忍受着那黏糊的恶心感,双手抓住这怪物的脑袋,她袖中本有一柄匕首可用的,可惜那东西在晏无极那就给丢了,未曾拾起,此刻手中空无一物,一时竟无法直接断了这怪物的脖子,只得以纵身,狠狠地踹飞了这怪物。
来的还不只这一只怪物,它身后已经有很多和它长相一样的同伴嘿嘿嘿咧着嘴跑了上来,无邪着一踹,那飞出的怪物直接砸到了正一窝蜂冲上来的怪物身上,把它所有的同伴都一起撞倒了,啪啪啪倒了一大片。
无邪在晏无极的护身屏障那吃了亏,胸肺受伤,这一阵剧烈运动,免不得一阵喘息,连带着,胸肺也跟着阵阵刺疼起来。
凭无邪方才的力道,就是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被她这样一踹,也要晕死过去,但那些怪物毕竟不是活物,没有痛觉,倒地后又纷纷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咧着诡异的嘴嘿嘿嘿又朝无邪冲了过来,看上去对无邪的细皮嫩肉十分感兴趣。
这东西看起来是没有智商的,所有的动作都机械地重复着,若是无邪此刻再来一次仍“人”,那些怪物还得再像上一次一样全部趴下。
这一回,无邪是有些力竭的,胸肺一阵闷疼,有腥味从里面冒了出来,眼见着那些怪物又朝她啃过来了,无邪当即直起身子来,忍着剧烈的疼痛,眼神也变得狠戾了起来,这一次,非要将那些怪物的脑袋拧下来不可!
可这一回,那些怪物再也没有机会碰到无邪,就在那怪物兴奋地来到无邪面前欲朝她啃下去之时,一只手自无邪耳侧伸了过来,手掌直接扣住了那怪物的脑袋,因这甬道极其狭窄,无邪没法立即闪身跑到秦燕归身后,只能迈脚后跟往后踏了一步,离得那怪物和腥臭味远了些,背脊也触碰到了秦燕归微微透出体温的身子上。
这甬道狭窄,那跑在第一个的怪物被秦燕归抓在了原地,前进不得,也后退不得,它后头的那些怪物们没有多余的意识,只一个劲嘿嘿嘿向前挤着,可位置却始终没有往前挪动半分,仍旧被堵在后面。
那怪物没有智商,只和最低等的野兽一般知道暴躁,自己忽然被制住,动不得,那怪物躁怒了起来,便转移了目标,那绿幽幽的血球从无邪身上挪开了,转而把注意力放在了秦燕归的身上,要把那只手给扯断。
无邪知道那怪物是躁怒了,不禁微微变了脸色,那怪物虽血肉模糊,可身体却坚硬如石,无邪方才那一下尝试着将它连头带脖子扭断时便意识到了,她使了内劲,却没法将指甲嵌入它脑袋里分毫,为此无邪才当即立断,奋力将它踢飞了。
此刻意识到那怪物想要将秦燕归的手折断,无邪便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这才变了脸色,张口想要说话,那声音还在她喉咙里,秦燕归的另一只手忽然轻轻地搭在了无邪的左肩上,侧身,将她轻轻往自己身后一带,借着那些怪物身上发出的青光,无邪看到,那一瞬,秦燕归一向优雅淡漠的面容上,勾起了一抹冷笑,右手用力收紧……
顷刻间,那冲在第一个的那躁怒的怪物便忽然不动了,它的脑袋在秦燕归手里被抓成了豆腐,腥臭的绿色液体四溅开来,秦燕归面上闪过一抹嫌恶,手上用力,已将怪物扔远,除了满手的绿色和黏糊,那怪物溅出的液体,几乎没有一滴沾染到秦燕归的衣袍上。
无邪的神情已经微微怔住了,心中有什么东西剧烈翻腾开来,此刻的秦燕归,她好似曾在哪里见过,哦,对了,很多年前,在荒山密林里,他对待那些袭击他们的野兽时,也是这样毫不眨眼地,便徒手抓住了身形比人还硕大的虎头,然后以受伤的手,一下削掉了老虎的头,彼时的他,也是这样,冷峻,残酷,化身作了魔鬼……
他极少动怒,也极少动手,所以他永远是那样高雅莫测,不可攀附,可那并不代表,秦燕归不会动怒,也不会动手……
怪物见到魔鬼,岂是一个级别的对手?
但怪物毕竟是怪物,它们没有智商,前头有同伴死状惨烈,它们也不知道害怕,秦燕归于它们而言,是个活生生的人,也是个充满诱惑能够令它们兴奋的食物,见无邪离得远了,它们全部将注意力放到了秦燕归身上,咧着嘴纷纷围了上去。
秦燕归一手一个,捏碎,然后腥臭的液体四溅,那些怪物也一个接着一个倒地了,脑袋更是血肉模糊,被捏碎了一大半,只剩下半个。
那些怪物的数量很多,好像没完没了了一般,无邪在他们之外已经站了许久,气力也稍稍恢复了些,偶然有几个漏网之鱼朝无邪冲过来,也能被无邪一脚踹飞回去,然后便被秦燕归抓起,杀死。
随着这些怪物的数量越来越多,秦燕归再厉害,到底还是只有两只手,不时有漏网之鱼兴奋地朝无邪冲过去,数量也越来越多,无邪虽没有大碍,但一次次将这些漏网之鱼踹回去,却着实令她力竭,胸肺火烧火燎一般,偶尔有鲜血自嘴角溢出,无邪亦沉着脸,用手背擦去,满不在乎。
秦燕归微微蹙眉,那黝黑深邃的瞳仁里,终于闪过了一道不耐与愠怒,他似乎有些犹豫,并没有打算这么做,但此刻,他不得不抬起左手,一道罡风自自己臂上划过,霎时间袖袍绽裂开来,右手握拳,鲜血渗出,越渗越多,向下一滴一滴坠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