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箭,朝无邪而来的时候,她一动未动,一声清冽的金属撞击声响起,竟将她挂于腰间的红绳给穿断了,哐当一声,那枚手掌大小的鹰头铜牌坠到了地上,此物乃秦靖当年还在世时交给无邪的,无邪常年不离身,那鹰头铜牌长相古怪,即便人们见了,也只当它是小孩子的玩样,并不曾上心,却不想,这一回,这枚鹰头铜牌坠地的瞬间,这四周那诡异的箭矢却像长了眼睛似的,纷纷避开了无邪,那些一窝蜂攻击人的毒蛾,也纷纷绕开了道,转而攻击这黑暗中的另外两人。
这变故让无邪都有些惊讶,微微蹙眉,她没有动,那些东西虽然不攻击无邪了,这可苦了轩辕南陵和容兮二人,看样子,没少中招。
容兮二人虽然也觉得古怪,但此刻他们根本无暇去考虑这其中的缘由,无邪暂时是安全的,至少能令他们此刻少分点心。
无邪也无暇去解释,她弯下腰,寻着刚才鹰头铜牌落地的声音摸索过去,欲捡起来,手中触到了那铜牌的沁凉,无邪顺势执起,正要起身站起,她的身形忽然于半空中顿住了,这一瞬间,黑暗中,那双漆黑的眼眸霎时一敛,迅速闪过一道凛冽的寒光。
这黑暗中,好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她,就在她眸光骤变的那一瞬间,那种异样的感觉也顿时发生收敛,这感觉不会错的,那种压迫感,分明就是被监视的感觉。
再回想刚才的机关和毒蛾,在看到她的鹰头铜牌落地的一瞬间,突然避开了对她的攻击,这些东西也好,畜生也好,分明不是单纯的机关,他们就像有人的心智一般,也或许……是受到人的操纵?
人……
莫非这里有守墓人?!
这个想法将无邪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太祖墓至少也有五百多年的历史,若是有守墓人,他们又在这坟墓里生存了多久?
无邪是悠闲,还有时间想事情,那一头,轩辕南陵可受不了了,催促无邪道:“哎不是我说,小冤家,你快想点办法啊!老这样下去不行,不被弄死,也要耗尽体力而死了!”
这是来了这死人窝之后,轩辕南陵做出的觉悟,在这种地方,还是听这小冤家的没错!虽然他也不知道,这小东西哪来的那么多手段,就好像真的来过这里一般,但此时此刻,除了相信她,别无他法。
“王爷,可有解决办法?”容兮奋力劈开那些近身的暗箭和毒蛾,那些东西,就像没完没了了一般,即使是容兮,手中的剑也隐隐又握不稳的趋势,尽管如此,她还是抽出间隙向无邪发问,由此看来,她已在心中默默地与轩辕南陵达成了共识,眼下这种情况,或许只有她家小王爷能解决。
在这黑暗中,他们谁也看不见谁,这种黑暗,是任何时候都无法想象的,极致的黑暗。
容兮与轩辕南陵自然也无法看到,此刻无邪唇畔,那缓缓勾起的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办法自然是有,那便只能看,是谁先找到谁了。”
容兮与轩辕南陵虽不明白无邪话里的意思,但明智如他们,也知道此刻不是问这些问题的时候。
无邪话音刚落,忽然旁若无人地朝着容兮和轩辕南陵所在的地方走了过来,容兮虽看不见任何东西,但耳朵却变得异常好使,知道无邪正朝他们走来,容兮面色一变,握软剑的手当即灌注了全身的力气,只因无邪所站的位置,分明是要替她拦住那些没完没了袭击她的毒物。
说也奇怪,那些东西好像特别忌惮无邪一般,莫说是那些数量越来越多的毒蛾了,就是那些不应该有思想的死物,竟也好像开始犹豫了起来,绕开了道。
不等无邪开口,轩辕南陵这等心比比干还多一窍的人自然看出了无邪的意图,十分顺理成章地也躲到了无邪身后去,这下,那些踟蹰不前的毒蛾好似真的开始为难了,黑暗中,诡异地响起了一声轻叹,在这种阴冷诡异的地方,又响起这样遥遥飘渺的轻叹,着实足以将人吓得魂飞魄散。
但怪事发生了,或许这亦称不上怪事,反倒正是无邪想要的结果,那些毒蛾毫无预兆地开始消退,那些频发的利箭也越来越稀疏,最后竟也变得悄无声息起来。
黑暗中,那些一直让无邪感到压抑的感觉,也瞬间如潮水般涌退,消失得无影无踪。
顿时间,这个静谧的空间里,压抑得只存下他们三人喘息的声音,与那一地的狼藉。
“奇怪了。”
良久的沉默,被轩辕南陵一句慢悠悠的疑问声给打破了,黑暗中,察觉危机退去的轩辕南陵并无半分疲倦之色,反倒十分有精力,不紧不慢地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个火折子,四处照了照,却发现此刻除了一地被挥断的箭尸和蛾尸仍然存在之外,他们所处的环境似乎变了。
石壁还是石壁,一切看起来都没变,但在蜡烛尽数熄灭之前,他们的前后分明还是一条看不清尽头的甬道,而此刻,却成了一间古怪的石殿,这石殿很大,但无出口无路口,除了他们,便只剩下,那横七竖八看起来似乎摆放得很没有规律的石棺,每一个石棺都重达千斤,无论是发生任何变动,都不可能让人毫无察觉,可眼睁睁看着一动不动的石棺,待每一次回过身来再看,又好像已经悄然挪动了位置,若是仔细盯着任何一个石棺看,它又确确实实一动不动,就横在原地。
“你身上有火折子,为何先前不点。”容兮见他慢悠悠地掏出火折子点燃,她这样沉稳的人,不禁都有些火气憋在心里了,先前那样危机四伏,他们又什么都看不见,这位北齐楚王却不拿出火折子,眼下危机退去了,他却又慢条斯理地燃了火,一眼望去,除了无邪之外,他二人都是满身是伤,形容狼狈,尤其以容兮为甚。
轩辕南陵倒是好脾气,他堂堂楚王,让秦无邪这小冤家身旁的人以这样的无礼的口气质问,竟然也不恼,反倒无辜又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岂会不知飞蛾扑火的道理?”
他又不傻,刚才点了火折子,那些毒蛾,还不全朝他这来了?
容兮的嘴角动了动,不再回答。
二人说话间,无邪正若有所思地观察这周遭的环境,轩辕南陵见她神情认真,看不出到底是紧张还是凝重,只那么绷着脸,没有透露出任何信息来,不禁问道:“小冤家,你可看出了什么来?我们怎么来到这个地方了,还停了这么多棺材,这些棺材好像还在动。”
无邪正在认真思索着什么,嘴上便漫不经心地敷衍道:“这是坟墓,还是帝王冢,就是丁一弄出几个活尸鬼怪来侍候你也没什么好奇怪。”
言下之意,他们自进来开始,所遭遇到的一切,包括眼前那些诡异的棺材和这间奇怪的密封的石殿,都不算什么。
“还有活尸鬼怪?”轩辕南陵的神情也严肃了下来,无邪这话虽然是随口胡说的,可在这种地方,的确是发生任何事都不算奇怪的。
见火折子快要染到了底,轩辕南陵顺势将石壁上的蜡烛点燃了,才扔了手里的东西,和无邪一样,也仔细观察起这里的环境来了。
无邪的神情虽严肃,可那表情却始终淡淡的,沉静而从容,未曾显露出惊慌之色,轩辕南陵就是再不了解她,此刻也该知道,这孩子神秘得紧,他认识的,远远不是真实的她。
无邪没有理会他们在想些什么,只自顾自地在那些石棺旁走了几圈,就像先前在地面上以奇怪的步伐围着那些被风化得高低不平的石窟转一样,只是这一回,待无邪转过了一圈之后,仍然没有发生任何奇迹,这件石殿还是石殿,密闭的空间仍是密闭的空间,而那些石棺,仍旧以他们看不清看不透的速度在诡异移动着位置。
“还真是生死阵。”无邪感叹了一句,眼底深处,有华光闪过,说不清是敬佩,还是欣喜,抑或是哭笑不得。
“这是什么鬼东西?”轩辕南陵问道。
无邪看了轩辕南陵一眼,又看了容兮一眼,容兮对她,仿佛是绝对的信任,即使是跟着她来到了这种鬼地方,也无半分急躁之色,只静静地跟在她身边,唯一不同的是,自下来以后,容兮的手时刻也没有离开过那柄软剑,于此,无邪心中是有些动容的,这种毫无条件的信任,让她的心底仿佛有一股暖流淌过。
而轩辕南陵……此人非敌非友,无邪却仍一刻也未曾对他放下警惕过,此时此刻也是一样,他看似形容狼狈,手无缚鸡之力,可真是如此,他还会敢来这种地方吗?
无邪忽然轻轻勾起嘴角,笑了,回答轩辕南陵的问题道:“这生死阵,倒未必是个坏东西,虽然出不去,可留在这里的人,至少是安全的。就算这帝王冢里真有什么活尸鬼怪,至少这里是没有的。”
“没有办法出去?”轩辕南陵皱眉了,倒不是在愁能不能出去的问题,而是在愁,最后一个火折子也扔了,黑暗,可不是一个好玩的东西,至少会让生活变得无趣起来。
“也不是没有办法。”无邪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右手下意识地摸了摸那已经挂回腰间的鹰头铜牌。
他们被困在了这里,至少能保证留在这里的人在出去之前,一直是安全的,那些黑暗中令她感到压抑的人没有对他们动手,选择了这样处置他们,好像与这个东西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