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秦沧动了动嘴唇,惊讶得还没回过神来。
秦燕归并未回答秦沧,只低了头,往那一身狼狈的小家伙看去,果然,对上他探不清是喜是怒的深邃目光,无邪忽然愣住了,只觉得隔得这样的远,竟仿佛也能确定,他的目光,定是落在自己身上一般。
他站在那,定定地看着她,月华太过清冷了,笼罩在他身上,神秘而又莫测,风太大了,那身白衣被风吹得零乱飞舞,似乎只要一瞬间便会乘风而去。
无邪心中一动,不知是为了何,也许有一部分是因为欣喜,轩辕南陵说,秦燕归刺了自己一剑,一剑穿膛,常人定是难以在受了那样的重伤之后,还能这样快的苏醒,出现在这里,另一部分,也许是因为意外,他出现在这,可是因为,担心自己?
大概是突然失了神,无邪也的确体力不佳,一阵猛烈的山风灌来,竟将无邪吹得整个人一个踉跄,脚下本就悬殊,极其危险,一时不慎,整个人竟往下跌去,那一瞬间,她仿佛听到了崖上众人的一片惊呼,尤其是秦沧,那一声简直是震天吼,可她的全部注意力,全都凝在了秦燕归的脸上,明明隔得那样远,却好像一切都放大了般,看得是那样清楚,那样笃定,他一贯从容不迫甚至算得上清雅淡漠的面容上,忽然有一瞬的惊慌掠动,搅乱了一池平静深渊,紧接着,便是白色的身影像是一阵风一样,未有丝毫犹豫地掠起,朝她而来,熟悉的檀香味转瞬间便来到了她身后,然后腰间一紧,耳畔风声呼啸,跌入了略微泛起血腥味的胸膛……
那一瞬的变动,惊得所有人未曾回过神来,可那一刻的月华与翻飞慌忙的白影,却深深地倾入了无邪的心里,似谪仙一般,令人呼吸一滞,却又似瞬间有了魔鬼占领了他的身子,打破了他惯有的从容冷漠,变得有欲求和野蛮起来。
离得这样近,秦燕归面上的倦意这一回难逃无邪的眼睛,他将她带上了无邪先前所站的地方,一时无法直接将她带回山崖之上,是因为他襟前渗透出的鲜红越发地触目惊心,面色也微微反冷,方才那眼底的波动,已转瞬间化为了一贯的优雅淡薄。
无邪鬼使神差地冒出了一句:“英雄救美?”
就连秦燕归都愣了愣,然后竟缓缓地勾了唇,也不知是笑非笑:“勉强算是吧。”
无邪也愣住了,盯着秦燕归唇畔的弧度,有些出神,但转瞬间便回过神来,抿了抿嘴,垂下眼帘来。
秦燕归淡淡扫了眼无邪所站的地方延伸进去的洞穴,顿了顿,问道:“只有你一人?”
无邪怔了怔,抬起头来,对上秦燕归漆黑的眼眸,动了动唇,心中一瞬百转千回,然后回道:“只有我一人。”
“好。”忽地,她好像看到秦燕归的嘴角蓦然又扬了扬,似掀起了一阵嘲讽,但他却并没有再说什么,似乎是气力恢复了些,他重新揽起无邪的腰,提起带她上崖。
正文 069 来脾气了
洞穴之内,一片昏暗,忽有几道黑影如凭空冒出一般,刷地一下出现在悬崖峭壁之上,几个起跳,落在了洞穴口处,那蔓藤隐秘遮蔽的地方,正躺着浑身**的轩辕南陵,很少有男子像他这般,即便是**裸地躺在这样狼狈的地方,又浑身是伤,竟然也是一副活色生香的场面。
这种人天生适合当一个猎者,看似分明手无缚鸡之力,懒散放荡,却又胆大妄为,什么样的荒唐事都做得出来。人们不怕对手是个谋略无双的人物,只怕对手是个一贯不按常理出牌的,连怎么防范他都不知晓。
出现在这里的几名暗卫显然也有些吃惊,但他们毕竟是训练有素,并没有做出让轩辕南陵反感的事,其中一人迅速解了轩辕南陵的穴道,几人又相继脱下了自己的衣服奉到了轩辕南陵面前,然后不动声色地恭敬地向他行礼:“主子。”
被解了穴道的轩辕南陵恢复了行动的自由,只是方才那小鬼下手实在是狠,差点让他成了废人,轩辕南陵自自己怀中掏了半晌,掏出了一味奇药来,塞入自己口中,浑身的疼痛慢慢缓解了些,这才慢条斯理地起身,将暗卫刚脱下的衣服一件件套上。
这个过程有些久,自家主子又不说话,这些暗卫们也不敢吭声,只沉默地侯在那,如同隐形人一般,就连呼吸都控制得极好,会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已经彻底消失在这个黑暗的空间里了。
轩辕南陵虽这样浑身**又满身狼狈地出现在了手下暗卫的面前,可从那穿衣的优雅又慢条斯理的动作来看,并无半分心慌,简直是脸不红心不跳,直到将衣服披上了,这才开了口问道:“人都走了?”
“是,都走了。”暗卫立即低声答道。
“嗯。”轩辕南陵点了点头,在其中一人的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抬头望向那已经空荡荡的山崖,也不知他正在想些什么,眼神忽然凝了下来,他手心中捏着一枚小小的银哨,正是先前和无邪打架时从她脖子上扯下来的,自被她点了穴之后,已不知在他掌心中捂了多久,简直滚烫得都要烧成了一块烙铁,灼人得很。
他忽然笑了,将那枚银哨小心翼翼地收入了自己的衣襟里,神情又恢复了平时那般懒散和吊儿郎当:“这小冤家,爷迟早收拾她。”
众暗卫抖了抖,没敢吭声,只硬着头皮给自己主子接骨,大概是弄疼了轩辕南陵,气得他一下子黑了脸来,磨牙道:“你们也想废了爷?”
怎么用了个“也”……自家主子说这字的时候,口气好似十分悲愤。
轩辕南陵似乎没心情和他们计较,这鬼地方,差点废了他不说,还令自己的心情十分不爽快。原来这世间果真有忘恩负义的人,秦无邪那混帐小子就是个没心没肺的!
可若说那小冤家真的全无心肺……却也好像不全是,轩辕南陵的神色忽然沉了下来,若有所思。
虽听闻秦燕归重伤,但凭他的本事,当时就站在洞口,离得那样近,没理由会相信那小冤家的鬼话,他又不是不喘气的,秦燕归怎么会相信里面没人?当时秦无邪只需暴露了他的行踪,一切便不一样了,可她到底还是冲秦燕归撒了谎……
轩辕南陵的心情好似又没那么糟糕了,下一回抓到了那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他可得先问问她,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主子,此地不宜久留。”
在这片刻的深思之中,轩辕南陵的手脚已经正好了骨头,大概是想得有些出神了,竟也没发觉疼。
暗卫们也不知自家主子为何就这样让那些卞国人走了,只是轩辕南陵行事,一向没有规章可言,他们便也见怪不怪了,没有多问,眼下看来,却好像是有原因的,因为刚才那个被人救走的小鬼?
……
无邪被秦燕归带了上来,见到秦沧等人的狼狈虽不下于她,可各个看上去都精神奕奕的,神情轻松,无邪便知平城之困应该是被解了。
这似乎有些戏剧性,前一刻,她还自轩辕南陵口中听说了平城的处境,秦燕归虽以自己为铒,命秦沧带兵杀个回马枪,将三万叛军赶入城中一顿围剿,可叛军之数,远不只三万,况且那三万叛军顶多算是元气大伤败走罢了,即使燕北军勇猛无比,也断不可能无一损伤。秦燕归带的人本就只有五千,再加之伤亡的将士,平城虽解燃眉之急,可情况应当仍不容乐观,秦燕归怎会容许这么多的将士擅离了城耗费精力来寻她一个人?
若是秦燕归未曾出现在这里,或许她还会怀疑是秦沧擅自做主带人来寻她的,毕竟比起秦燕归来,秦沧远不如他理性,也不如他冷血。
秦燕归将无邪带上来后,就把她丢给了秦沧,秦沧早就急得不行,一见无邪,便又是好一顿的埋怨和自责,直到听见无邪腹中擂动,这才想起应当先给无邪一些吃的,省得人才刚救回来,就要饿死在途中了。
无邪也有些尴尬,面颊微红,好在此刻她的那一张脸也干净不到哪去,才没让秦沧看出来。与秦沧同马,无邪匆匆用了些干粮充饥,这才感觉腹中好受了些,力气也渐渐恢复了些,不多时,他们便已回到了平城。
果然,回到平城,情景虽萧瑟,守城的将士们也面露战后的疲倦,但却全无那处于危机中的戒备与低气压,每个人的神情也都如无邪先前所见那般轻松喜悦。
这让无邪有些困惑了,秦沧领着她入了城,那城中的将士似乎并不知道这一趟秦沧他们出城是为了谁,见他们回来了,都纷纷精神抖擞了起来,笑起来的时候,那一双双眼睛都会发亮。秦沧亦是满面轻松地和他们打招呼。
似乎是知道无邪面上的困惑是为了何,秦沧朝她笑了笑,自己的面色都有些古怪了起来,也有些难以置信:“小无邪,别说你不信了,就连我自己,眼下还有些像在做梦一般。上一回我们将叛军杀了个屁滚尿流不假,但我们城中剩下的那点粮草,也撑不过今晚了,要实在不行,我都要怂恿三哥退兵了呢,干脆把这平城丢给他们玩两天得了,顶多回去被父皇臭骂一顿。等咱们撤了回去,养精蓄锐,在带大军来把这些叛军都给剿了就是了。不过谁能想到,今日一早,我们竟然等来了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