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我便觉得,留着你,这日子定会变得更有趣一些,为此昔日你于金陵郡帝戏耍老五,行为纨绔,误导于他,我也不曾阻拦,只让老五吃了这亏,说起来,我也有些待他不住。”秦川笑了笑,说的是愧疚的话,可脸上却无半分愧色,看不出到底哪里觉得对秦容不住的地方了:“我也曾彻查过你王府的记档,却发现十四年前的所有记档,全都被一把火烧掉了,什么也没找到。”
十四年前,正是无邪出生之年,她也的确记得,幼年时王府之中的确生了一场火,却也无大事,只是烧了些东西罢了,当年父王也说,烧的不过是些记档,她也便未曾放在心上。
记档本就是大户人家所有,记录些医药问病之档,没了便也没了,无邪不曾上心。
秦川却是笑了,笑意幽深:“一场火,偏生只烧了那一年的记档,不觉蹊跷?你父王可是告诉你,你母妃朝氏乃难产至死?”
秦川这话说得及其轻佻,像是在讽刺一般。
“我自当年便想留着你一条命,为此的确在你与你父王迁往金陵三郡之时,推波助澜了一把,私心想着,你离京城远些,或许还能活得更久一些。我很好奇,秦靖这样费尽心机,到底想隐瞒些什么。或许,纵使我不知其中缘由,老三应当知晓?你就这样为他魔怔,他却什么也没有告诉你?真可悲。”
正文 096 真是绝配
你就这样为他魔怔,他却什么也没有告诉你……
秦川那句话,本意是有些戏弄之意的,他也丝毫不曾掩藏,就连挑拨离间这种事都做得光明正大,丝毫不怕无邪知道他的恶意。
出乎秦川意料的是,无邪的反应竟然平静得很,提到了秦燕归,那张和自己一样永远戴着与本性截然不同的面具上,忽然泛出了浅浅的笑意,那笑意的源头出自于眼底,是发自肺腑的,出奇地撩动人的心魄,看得秦川面上一怔,心中却有些苦意,疯魔的,何止她一人。
这孩子已经病入膏肓了,不论老三待她如何冷漠,如何残酷,只要一点点温暖,就会让她忘记从前所有的寒冷。有的人,无论为她掏心掏肺做任何事,都换不得她铁石心肠的半点温柔,有的人,什么也不需要做,只是因为他是他,就能轻易令她倾心,轻易牵动她的所有情绪。
无邪喝了些酒,可却清醒得很,她这酒量,已经被嗜酒如命的秦临渊给锻炼出来了,秦川这的这些酒,还不足以令她醉倒,比起秦川来,最清醒的反倒是她。
她轻轻弯起嘴角,这一瞬,眼底所有的城府与算计,都洗涤一空,澄澈得,就像可以望见底部的清流,可以看到彩虹的天空,流光潋滟,美不胜收:“他的确不大好相处。”
说这话时,无邪的口吻,就像一个带着撒娇意味的娇嗔,浅浅埋怨着,可又是满心满眼的甘之如饴:“我自小跟在他身边长大,他对我,可谓是尽心尽力地教导与庇佑,可我极少看到他笑,也极少看到他失去理性睿智的时候。我无时无刻不倚赖着他,却也忌惮着他,其实他从未将我放在眼里,无论我是信赖他,还是忌惮他,他有十分的信心认为我于他,什么也不是,更不会造成任何影响,所以他也不屑于在意这些。”
“你很了解老三。”秦川抬了抬唇,似笑非笑,这也的确是秦燕归的性子,太过目空一切了,也太过自负,不曾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所以这种人才能做到真正的铁石心肠,冷漠无情,他狠起来的时候,连自己的身子也可以拿来千刀万剐,更何况别人在他眼里的分量?
“可这样也好,他总是不屑于欺骗我,他不愿意对我说的事,宁可泼我一头冷水,缄口不提,也不会多说任何一句话来欺瞒我。”无邪笑了笑:“说实话,比起他来说,倒是你令我更费些精力来防备与忌惮。”
无邪这话说得太过坦率了,令秦川呆了一呆,然后朗声笑了起来,一霎间,他狭长的凤眸带了浅浅的魅惑之色,流光溢彩,宛如一股春风迎面而来,令人心神撩动发痒,是个天生的妖孽,要令春色无光,若他是妖,想来定是个桃花妖,只因这染了醉意的风情,令无邪身为女人,都有些自惭形秽。
无邪此言不假,秦燕归为人虽然心思莫测,淡漠高雅,可他素来目空一切,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所以他不屑于她,也不屑于欺骗。可秦川显然就是一个道行颇深的老狐狸了,比起秦燕归的冷漠,秦川就像一缕春风,时刻充满着暖意,可这暖暖春风,是一把刀子,温柔中没有人知道,何处隐匿着锐利,所以无邪说他狡诈,令她更加难以信他,难以不防备他,他若不狡诈,人前那风度翩翩,温润儒雅的太子,又怎会有如今这番邪魅慵懒,蛊惑人心的一面?
“你信赖老三,反倒对我百般忌惮了。”秦川摇了摇头,长发肆虐,笑意盎然:“看来是我不对,这面具戴得太久了,连我自己都信了,那圣人一般无趣的当朝太子,才是真正的我。”
无邪无意于继续这个话题,便问道:“我听闻,当日你来到帝王陵,他们都挖不到我的尸体,所有人都劝你罢了吧,惟有你执意寻我,当场斩杀劝谏之人,令人继续挖陵,最后彻底毁了太祖帝王陵,令皇兄责罚了你一顿,如今又将你幽闭于东宫。我来时,见到东宫外守着不少侍卫,看起来也不是你东宫的人。”
秦川挑了挑眉:“老五说的?”
无邪抬起眼皮,瞳仁漆黑沉静,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你是当朝太子,从来行无差错,滴水不漏,我听说,百姓待你倒是称颂有加,名望显赫,这一次,又是为何?”
秦川的名望极好,贤太子之名已不是一日两日,别人劝他放弃,也是忠心耿耿为他劝谏,为了一个她,从无差错的太子冒犯太祖,挖毁帝王陵,让人猜测他这位太子是否对帝王剑怀有觊觎与暗藏祸心意图逼宫便也罢了,妄杀忠臣,手段暴戾,不免让人寒心,以他这老狐狸的心性,是绝对不可能这样大意的。
“为什么?”秦川笑了笑,回答得十分漫不经心:“不过是一时昏了头,给自己带来了麻烦罢了。不知道的人,以为我是圣人一般宽厚仁德,知道的人,知我是满怀城府心计,为此无论做任何事,才能做到这般滴水不漏。可我纵使再狡猾奸诈,也难免有脾气上来,冲婚头脑的时候。如今想来,倒是你提醒了我,其实我也挺后悔的,如今可真是麻烦不断啊。”
秦川这话,说得半真半假,看似痛心疾首,追悔莫及,可是那说话的口吻,明显又是那么的轻松散漫,揶揄含笑,令无邪也不知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以他素日的手段而言,在这件事上,的确是令人失望,也难怪老五会那样痛心疾首了,不明白他大哥怎么会为了一个小兔崽子胡来,但凭借秦容从前对秦川的威望的信服,尽管对此事感到不满,但还是忍不住揣测着,太子如此,是不是有着什么别的用意,毕竟比起谋略算计来说,秦容对自己这位太子大哥可是满心满眼的崇拜与信服的。
纵使这一回,秦川先是被罚,又是被幽闭,建帝亦对自己这位儿子起了疑心,但秦川的威望犹在,令秦容那样暴躁阴冷的人,也不得不忍住心中的不满,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来秦川这碰钉子。
“太祖陵已毁,皇兄定是不会善罢甘休,如今他囚禁宣王,又囚禁了你,可他不可能将你们永远囚禁下去,也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无邪皱了眉,建帝如今是既忌惮秦燕归,又疑心秦川了,上位者,最不能容忍的,便是任何人对自己手中的权位的觊觎,现在的建帝,就像一头发疯的老狮子,余威犹在,又随时担心会有人要对他不利,取代了他,为此只要要办点风吹草动,就会刺激他的神经,令他暴躁疯狂。
“待他问出帝王剑落在了谁的手中,风波自会过去。”秦川还是回答得那样漫不经心,似乎对于自己眼下的处境,根本不大上心,他被幽闭在东宫里,外面的人都急得满头汗,惟有他一人悠悠闲闲地待在东宫里,作画喝酒,好不乐哉:“只是我这倒也还好,老三那恐怕是情况不妙吧?我听闻他受了重伤,长久不治,我这做皇兄的,倒有些担心他了。”
眼下他们二人比的就是耐力,他们谁都想逼着对方反,可偏偏他二人都是耐心极好的人,起兵逼宫,这是最下乘的手段了,若要起兵造反,无论是秦川还是秦燕归,他们都有这个实力,但起兵的那个是叛军,平叛的那个,才是正义之师,他们既想彻底摧毁对方,一击胜负,又想名正言顺地摧毁对方,征服得了人心,才是最终的胜者。
秦燕归也曾说过,他们这样的人,唯一忌惮的,是人心。
强者的对峙,牵一发而动全身,无硝烟,无战火,人心莫测,这局势,却是风起云涌。
“问出帝王剑的下落?”
秦川不再多说什么了,但他唇畔的笑意意味深长,无邪紧紧蹙着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当即变了脸色,面色微微发白,眼底也有一瞬的戾气闪过……
凭建帝那样多疑的人,就算他顾惜名声,但皇室正统之论一直困扰着他,帝王剑的存在,简直就是一根扎在他眼睛里的刺,就算太祖帝王陵已毁,他也不可能就此罢手,定会再掘帝王陵,掘出个水落石出不可,至于借口,无邪心中冷笑,帝王行事,最不缺乏借口,悠悠众口,也抵不过帝王一个道貌岸然,他大可打着重置太祖圣骸为借口,进行那浩大的工程,再将帝王陵挖个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