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忙回:“奶奶让我过来服侍老太太一段儿,说这两日老太太心里不好受,这屋里的人只怕不周到。”
南辰见她手里头拿着林旋儿的药方,便接过来一看,只见上头又是写字,又是画画儿,心中已是万念俱灰,她真走得一点儿留恋都没有?
她早已走了,园中乱作一团,便是连书兰的门儿都敲开了,哪里还有一点儿踪迹?
林旋儿连夜便到了严府中,这严世藩连日来都在生气,等的就是她,众人都不敢耽搁,便忙着将她送到严世藩的卧房中。
这卧房中金碧辉煌,床上挂着金丝帐子,地上铺着波斯毯子,四处摆放陈设也都极尽奢华,几个老妈妈站在一边打量她,都啧啧称叹。
一时上来对她道:“姑娘原是这样标志的人儿!只是穿着这样家常衣裳,又不施脂粉,到底看着寒酸些,让我们服侍姑娘更衣梳洗,我们家爷很快就回来了,到时候让他看到光新亮丽岂不好?讨爷一个喜欢,明儿个您就是咱们的主子奶奶了!我们自然要尽心服侍,这世间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林旋儿皱着眉头喝道:“都给我滚出去!谁让你们碰我了!”
那些老妈子都吓得不敢出声,又上前劝了两句,林旋儿便劈手将桌上摆着的一个铜器扔在地上,又赶着扔其它东西。
这屋子里头的东西都价值不菲,林旋儿专捡着值钱的、容易坏的扔,心里只求一死。
这些老妈妈们平日里打扫这屋子,连大气儿都不敢出,如今见她在屋子里头乱砸一通,都吓得面如土色,又不敢上前拦阻,都只得愣在一边。
正在这时,严世藩打外头踉跄着走进来。
且说这严世藩生得肥头大耳,却有一只眼睛是天残,方才还在外头吃酒,只听人回陆荣泽将人送过来了,便心痒痒,迫不及待赶着回来看,还在门口,就听得里头丁零当啷一阵乱想,赶着便进去看,这屋里有个透明的屏风儿,是用薄如蝉翼的轻纱做成,他远远便瞧见那日的那个佳人就在里头,心中大喜,只想,陆荣泽这小子,不逼急了,哪里就舍得这好东西!
他身边的狗腿儿见了,便上前道:“这姑娘在里头撒野,只是欠管教,待会进去先教训她一顿,管保必是服服帖帖了。”
严世藩不得他话说完,反手便给了他一个耳光,冷笑道:“你懂什么!”
说罢便堆起笑来,对屋里服侍的老婆子道:“你们进去问问,她还喜欢什么,都送来让她摔。”自己赶着就进去。
老婆子便道:“爷,这姑娘刚刚打外头送进来,又没更衣又没沐浴,只怕服侍地不周到!”
严世藩便不耐烦地甩手道:“没见姑娘正生气我还没到么?哪里来的这些怪规矩!走开!走开!”
他正掀开帘子要进去,却听到外头一个小厮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对他道:“爷!快些过去瞧瞧,今儿个老爷吃了白果!拟了三四次皇上都不满意,急得内阁直跳脚!”
严世蕃不屑地道:“不过就是我休息了一日,那些人都是酒囊饭袋!我爹老是喜欢低调地说话,犬子东楼,或者就是东楼小儿,闹得那些个老匹夫谁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也不想想,内阁离了我们严家父子还称得上是内阁吗?不去!不去!让那起老儿揣度皇上的心思到天亮好了,亏他们想得出来,我这里美人当前还要出去替他们擦屁股!哪有这样的道理?”
那小厮忙笑道:“爷您说得是!可是不是咱们家老爷还在那边?那些老小子们苦了却也罢了,只怕老爷年纪也大了,如今还得这样左猜右想,也着实伤身子,爷就看在老爷的面儿上去一趟吧!”
严世蕃冷笑道:“你这小油嘴儿,也不知道收了人家多少好处,这样来劝我!也罢!你到后头让他们将铜锅里头的水都烧滚了,我吃多了些酒,立马儿去了也不妥当,你快烧水去,备好巾帕,我进去瞧瞧我的美人儿立马就来!”
那小子便笑道:“让爷进去瞧美人还不得一两个时辰?老爷追究下来,小的屁股准开花!爷您就当可怜小的吧!后头铜锅里的水早滚了!快走吧!”说罢连拖带拉将严世蕃拉出来,一面又笑道:“如今美人儿已经在屋里等着了,您还怕她插上翅膀飞走了不成!”
严世蕃飞脚往他屁股上一踢,才笑道:“还不快走!费什么话!”
话说这严世蕃是个有名的玩家,吃喝嫖赌无一不精,可他能够跻身内阁,却不止是托赖严嵩的树荫,他善于揣度当今皇上的心思,这不就是内阁拟稿,皇上几次都不悦,严嵩便命人来找他前去商议,这人也有神奇之处,他每每吃得大醉,只要严嵩一提正事商议,他立马将滚锅里头的水浸湿了巾帕,热滚滚地包在头上,凉了再包,如此反复三次,势必就清清醒醒议事去了。
这严世蕃一走,里头的婆子们就更忙起来,因严世蕃交代任她喜欢摔东西,都不敢阻拦,林旋儿摔得气喘吁吁,一点儿作用也没有,只得坐在椅子上喘气儿,就在这时,往外头进来一个牙婆,笑嘻嘻地上前请安,又屏退左右,才笑道:“姑娘,让老婆子瞧瞧你的身子!”
林旋儿不知道严世蕃还有这样的毛病,心中也知道这时看她是不是处子,便冷笑道:“这事儿与你何干?滚出去!”
那婆子竟像不曾听到一样,仍旧满脸堆笑,一步步向她走过来,林旋儿便顺手将桌上的茶杯全都扔在她脚下,那老婆子也不板着脸,笑吟吟地道:“姑娘不要生气,我不过例行公事罢了!求姑娘好歹让我瞧上一瞧便是了,瞧过之后大家丢开手,各忙各的岂不好?”说罢便慢条斯理地将一条白绫拿出来放在床上,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便道:“姑娘若是不依,就别怪老婆子手脚没有轻重,弄疼了姑娘!”
正说话,只见一个婆子打外头撞进来,一把拉住牙婆便道:“嫂子还有空儿在这里耽搁!快走吧!大*奶只怕是不好了!”
那牙婆听了,便忙问道:“先前不是请了六个稳婆在里头接生的么?怎么出了叉子?”
“可不是么!”那人急得跳脚,一边拉着她往外头跑一面道:“孩子产下来了,是个周全的男婴,可是却已经没有气儿了!这头大*奶看样子就只吊着一口气儿了!那胞衣死活就是不下来,血却流得一大盆儿,里头丫头都吓傻了,稳婆也没了主意,说打外头请大夫去,奶奶听说是必是男人,说什么也不愿意。”
林旋儿听得真切,便不由自主跟了出来,果然如此,若胎衣再不下来,只怕连产妇也保不住了!
人见她走了,忙都上来拦,林旋儿便道:“若想你们大*奶活,就让我瞧瞧去!”
前头丫头和婆子听了,都引为奇事,看着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旋儿便皱眉喝道:“还发什么愣!还不前头带路去!再耽搁一会儿,你们奶奶就是江河一般的血只怕也流尽了!”
那两人听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忙着便将林旋儿带到一出干净的院落中。
只见金碧辉煌一个小院落,外头站满了丫头,里头的水一盆盆端出来,都是血红血红的,整个小院子里头都是血腥味儿,几个胆小的丫头已经哭成一片。
林旋儿颦眉便要进去,一个老婆子便拦住她道:“你是谁?”
林旋儿冷笑一声,才道:“能救你们大*奶一命的人。”
那人倒被她唬住了,愣了一下,林旋儿便趁机往里头走,那老婆子回过神来,忙跟进来拦她,林旋儿抬头望去,只见前头床上躺着一个脸色煞白的女人,表情十分痛苦地不住呻吟,旁边几个稳婆急得走来走去。
卷一 昔日又复来 189.欧阳
189.欧阳
林旋儿忙上前把脉,又细细看了那女人的眼睛,虽失血过多脸色苍白,但好在这女人身体极好,倒也不妨事,便忙命身边的人过来问道:“家中可有红花?”
那人有些奇怪,便道:“什么红花?”
林旋儿便知道不知道,便又问道:“可有药房?”
方才过来拦她的那个老婆子忙上前回道:“有是有,只是抓药的小子今儿个早上犯了事,被我们家爷给撵出去了,这会子我身上虽带着钥匙,只怕咱们谁进去了,也是个睁眼的瞎子!”
林旋儿便道:“前头引路!”
那老婆子便忙问道:“姑娘可是先前学过医?还是世家为医?”
林旋儿便道:“有这工夫跟我磨叽,快命人烧了炉子,找了药吊子来,满满倒上一吊子酒烧着!”
便即刻有人去办了,那老婆子带着她拐了两个弯儿到了一个药方,将自己身上的衣裳先解开了,才打里头拿出一串钥匙来,她自己心里头也着急,手抖得厉害,林旋儿也跟着着急,从她手中拿出钥匙来,一一试过去,不过一会儿,门开了,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红花,她又找了小蓟叶、根,益母草、白鸡冠花等药材,忙赶着出来。
回到那屋里,床上的妇人更加虚弱,只剩下幽幽一丝气儿,林旋儿见了,也不及将那药材洗一洗,便忙将它投入药吊子里头,烧了一会儿,只见花儿的颜色都出来了,散在酒里头,红红地倒了一碗,端到床前,扶起那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