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媗笑着看了那个嬷嬷,生的长脸厚唇三角眼,嘴角微微下垂,看起来就是个严苛的人。只是不知,何媛究竟定的什么人家,只得下这番功夫。
何媛许是被整治怕了,被那嬷嬷强摁了下来,却只撇了撇嘴,并未再敢说话。
何老夫人扫了一眼众人笑道:“当真一个个都是小孩子,这也值得抢?就如媗丫头说的,这戏点来都是给大家看的,做什么你点我点,分的那么那么清楚。”
随后,何老夫人对了何培隽的奶娘曲妈妈说道:“隽哥儿许是困了,才这么闹腾,你把他抱到后面先睡了罢。”
曲妈妈得了何老夫人的话,就要抱了何培隽到屋里睡上一会儿。可哪知道何培隽却又哭闹着不愿意回去睡,但终究是小孩子心性。后来看演了《穆桂英挂帅》,何培隽就也不再闹腾,由曲妈妈哄着看了台上的人打斗。
只是待听到这戏是何媗点的,何培隽就又闹着让那戏台上的人不要再唱了。
闹的何老夫人直皱了眉,忍住不住在大过年的时候动了怒:“隽哥儿越发的会闹人了,不是让抱去睡了么?”
何媛因何培隽吵到了她看戏,亦说道:“吵得人都听不见唱的是什么了?真是烦人的很,都是被母亲给娇惯的。”
王氏虽疼何媛,但更疼何培隽。听的何媛也跟着抱怨,王氏就白了何媛一眼,心想,别人如此说就算了,怎得何媛也不分里外,跟着说起自己的弟弟了。
如此,王氏就更不想让何培隽去屋里睡觉了,哪里能一家人在这里团聚欢乐,独独撇了她的隽儿一人的道理。
像是为了故意证明何培隽是乖巧的一般,王氏把何培隽抱在怀里,笑着说:“不过是这一大家子难得这么热闹了一回,隽儿不大习惯。过一会儿就好了,大过年的,就让他也好生玩一次吧。”
何老夫人听后,也觉得一家子人难得乐上一回,没得又弄的难看了。
于是也就不再理这事,。
王氏自说完那番话,便欲自己哄了何培隽,只一边哄了何培隽一边低声嘀咕着:“隽儿也不必要那出戏。便是那孙猴儿现在闹腾欢,最后还不是被佛祖给压在五指山下,倒霉的很。”
说着看了何媗一眼。
便是声音再低,也足够让着坐着看戏的都听到了,何媗笑道:“二婶子说的也对,遇到那真佛,孙行者自当认栽。可这世上不乏有些子妖怪来冒充真佛,以为化了一个身,便可打着佛祖的名号压制住人?却也不看看,那孙行者火眼金睛,又岂能拜一些假佛?而自己又有没有那本事能降服的住那孙行者?最后也只是枉顾了自己的性命,活该挨孙行者那一棒子。”
说着,何媗笑了对何老夫人说:“祖母,孙女记得是当真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扮作佛祖去骗孙行者,不知道是哪一出来着?”
何老夫人因年纪大了,却也记不得,可瞧见何培旭偷偷给她做了提示。何老夫人便用手指点着何媗脑门,笑道:“我还能被你个贼丫头考到了,那不是小雷音寺出么?”
随后,何老夫人便记了起来,说道:“后来那个小妖,是被弥勒佛给擒去了。”
“祖母当真好记,原来是小雷音寺那出。看来这为非作歹、自作聪明的假佛,不独招孙行者的打,连满天的真佛真仙都容不得她呢。”何媗瞟着王氏笑着说。
王氏忍了一肚子气,抱紧了何培隽。可何培隽却只在王氏怀里呆了一会儿,就闹着让曲妈妈抱,曲妈妈就又抱回了何培隽。
先头,王氏因为过年的事操办的不好,硬是由何安谦提拔了锦鹃,自她手中分了权,让她落个笑柄,已满肚子怨气。如今就是连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儿子也是与别人更亲,王氏便觉得血气直往上冲,不过是强自按捺着罢了。看了曲妈妈的眼神,也跟着带了毒。
曲妈妈一边细声细语的与何培隽讲了戏中的故事,一边拿了些何培隽喜欢玩的小玩意儿哄了他。何培隽许是方才闹腾的累了,这一会儿也安静了下来,吃了瓜果,听了故事。
因要哄了何培隽已是用尽了招数,却也没法在顾忌了王氏的脸色如何。
王氏看着,越发觉得这个曲妈妈是留不得了。
待演到《密誓》这出戏,曲妈妈便与何培隽身边低声讲到:“这戏是《长生殿》的一出,是讲杨玉环与唐明皇的故事。”
何培隽嘴里塞了东西,大声说道:“我知道,杨玉环原来是唐明皇的儿媳妇的,唐明皇见杨玉环长得好,就,就把自己的儿媳妇给娶回去了。妈妈,我将来的儿媳妇如果长得好,我也娶回去……”
曲妈妈没防备何培隽说出这样话,一时间觉得所有人都看向这方,登时无地自容。心想,旁的人还不定想自己是什么教的何培隽呢。
王氏也立时将羞愧化为一腔子的怒气,连带着先前憋着的火气一遭发了出来,头脑一片空白,只怒道:“这是哪个点的戏,当着这么些个孩子,怎么点出这么个有违纲常的一出。隽儿好好的,都被拐带坏了。”
吴氏咳了几声,白了脸轻声说道:“二嫂子,是我点的。我也没大看清楚,如此,便让他们别演了罢。”
王氏听了吴氏说话半死不活的,想及前些日子何老夫人要让吴氏与自己一同管家的传言,忍不住怒火更胜,说道:“原来是弟妹点的戏,倒是难怪了。听那些大家里,别说公媳爬灰,是那大伯子和弟媳妇牵扯不清也是有的,弟妹出身世家,见到多,听的多,自然……”
“夫人……”站在王氏身后的锦鹃连忙唤了一声,打断了王氏的话。
王氏才警觉自己怒极失言,说了一些个混话,脸也吓的煞白了。
吴氏捏紧了帕子,因那背德逆伦的事正说中她的心事,只觉得如万箭穿身一般,眼泪顿时落了下来。
“过个年也过不消停,我不指望你们每日都和和美美的,只求这两天少些是非还不成么?”
何老夫人拍了自己的大腿,怒道:“你们看看,有几个像你们这样做长辈的。都是孩子面前胡说些什么话?你们也都是有封号的命妇,号称都出自诗书之家,那些话也是你们说得的?我看,我们这年也不必过了,合家散了吧,落得彼此都干净。”
此时,戏也不敢唱了,旁人也无一人敢说话。何老夫人老泪纵横,口口声声的喊着要随了何老太爷去了就好了。
何媗心想,如此分了家,倒也省了自己的一番事了。
只可惜这不过是何老夫人的一番气话罢了,何老夫人哪里肯让这何家于她手上四分五裂。
☆、戏里戏外
何媗既知是何老夫人的一番气话,便上前为何老夫人抚背,而后给何培旭递了一个眼神。
何培旭连忙过去,一边为了何老夫人擦泪,一边宽慰道:“祖母别生气了。”
何老夫人搂住了何培旭,哭道:“现如今,我这个老太婆也只你和你姐姐两个贴心的了。”
此话便是将旁的人晾在一边,如此,那王氏原先吓得惨白的脸上更添了怨毒。吴氏哭的凄凉,却也觉不出什么。其他的人,何姝自不敢多想,只是独自在心里埋怨吴氏亲何苦点了那出戏。
于何姝心里,只是觉得,如今她的父亲已然是不争气的,母亲却还做事不周,往后,她该在府中如何过活。于是,何姝便也同吴氏一道红了眼眶。
何培隽年纪小,见得这场景也没看明白个怎么回事,只有些害怕的躲在曲妈妈的怀里。于是这一堆人里面,也只何媛与王氏生出了一样的心思。觉得同时一样的嫡亲孙女儿,何老夫人未免有些太过偏爱何媗与何培旭了。
连同以往何老夫人对了何媛的疼爱,于何媛心里也都消了,全是对了何媗与何培旭的嫉恨。
一时间,倒比了方才更冷了一些。
何二老爷何安谦在前头听人这边的事,就连忙赶了过来。待看到何培隽与何媗各自坐在何老夫人一边,哄得何老夫人眼中只有了他们两个。
何安谦眯了眯眼睛,咬了牙看王氏,心中恨道,果然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若不是看她还有个可用的哥哥,何苦留她至今。
王氏瞧着事情连着何安谦都知道了,愈发的害怕,便是连方才刚升起的怨毒都消了。这倒是王氏不知道何安谦的心思了,何安谦便是再如何厌弃王氏。在这样的场合,于众人面前,何安谦是如何都不会落王氏面子的。
何安谦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何老夫人面前笑着说道:“儿子听说母亲有些不悦,特来问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何老夫人见了何安谦,也不好说话太严厉,让何安谦失了脸面,便长呼出一口气说道:“许是你媳妇这几日忙着过年的事,有些累着了,说错了些话。一家人聚在一起玩笑起来,难免会说几句不大适当的话,倒也没有什么,只往后都小心着就是了。”
“原是这样,她却是因为过年的事劳累着了,刚病了一场,难免失了分寸。儿子还当是请来的戏班子不好,惹得母亲生气了。”何安谦笑道。
何安谦说完,王氏连忙配合着咳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