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微微扬眉,黑白分明的眼眸中似乎掠过一抹笑意。
“没有。”宇泓墨摇摇头,“这样就很好。”在元歌这里养病,已经给了添了很多麻烦了,没必要再为这个挑挑拣拣,让元歌觉得他很麻烦,更加讨厌他。反正以前在宫里,为了掩饰怕苦的习性,他也有吃过苦瓜,还算能忍,就不要再给元歌找麻烦了。
吃完饭后,宇泓墨只觉得嘴里全是苦味。
之前服侍宇泓墨喝水,是昨晚照顾昏迷的他所形成的惯性,因为昏迷中的宇泓墨不肯让别人近身。但这会儿宇泓墨已经醒了,自然不会再像先前那样难缠。因此,裴元歌吩咐丫鬟们服侍他用膳。但宇泓墨虽然不像昨晚那样尖锐,却也是执意不肯让紫苑等人伺候,最后还是他自己慢慢地吃完了。
这点让宇泓墨觉得很遗憾:如果是元歌喂他的话,这点苦也就没什么了。
不过,他也清楚,元歌已经定亲,若是众目睽睽之下,跟他过于亲密,就算是身边的丫鬟都是心腹,对她也不好,所以,他也没有说话。
用过晚膳后约莫两刻钟后,汤药熬炖好了,呈了上来。
宇泓墨本想赶快喝完,没想到才喝了一口,就差点吐了出来,再竭力掩饰,却还是忍不住眉毛皱成一团,这什么药啊?不会全是用黄连煮的吧?怎么会这么苦?皱着脸,宇泓墨有些哀怨地看着裴元歌:“这药里放了多少黄连?”
他只是风寒而已,药材里应该用不到黄连,所以元歌根本就是在故意整他吧?
“黄连?怎么可能?九殿下是风寒,又不是风热,黄连是大寒的药材,治风寒的汤药里怎么会有黄连?那非但于殿下的病情无益,反而会加重病情的!”裴元歌惊讶地道,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语重心长地劝道,“九殿下,您不会真的是怕苦,所以找借口不想喝药吧?这可不行!俗话说,良药苦口利于病,药虽然苦,但是对殿下的身体好,您都十六了,征战边疆,威名赫赫的,难道连这点苦都忍不住?居然跟小孩子一样,因为怕苦,又哭又闹,耍各种花招不肯喝药,这也太过分了吧?”
“谁说的?我才不会!”宇泓墨当即道,被谁看不起,他也不想被元歌看不起,当即屏住呼吸,一口气将汤药全部喝光,放在小案上。但汤药入口下肚,只觉得从嘴里到五脏六腑都被染成苦的,再怎么样也忍耐不住,不想被裴元歌看到他因为怕苦而愁眉苦脸的模样,宇泓墨当即转过头去,背对着裴元歌道,“怎么可能因为怕苦而不肯喝药?只是担心药方有问题,不能治病,反而加重病情而已,这不是全喝了吗?”
见他明明苦得难忍,却还在强撑,裴元歌心中暗笑,终于觉得出了一口气。
紫苑默默地转过头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这碗汤药里的确加了分量不轻的黄连,本来她不同意,说黄连性寒,对九殿下的病情不利。结果小姐说,让她想办法把黄连的药性调和掉,但是一定要保留正宗的黄连苦味,越苦越好……。天底下哪有这样熬药的?小姐分明就是在整人!不过,小姐再三央求,她也只好试试看。
熬好药后,她曾经试着喝了一勺,立刻就吐了出来。
九殿下这么一碗喝下去,只怕连肠子都要变成苦的……不知道九殿下哪里惹了小姐,居然让小姐这样整他?但这样也好,至少说明小姐对九殿下没有太多好感,不然也不会这样整他!之前镇国候府的婚事,小姐已经被退婚过一次,希望这次笀昌伯府的婚事不会再出事端。
何况,相比声名狼藉,恣肆狂妄的九殿下,温润如玉的傅世子自然更是良配。
知道宇泓墨现在必定是满嘴苦涩,裴元歌却故意当着宇泓墨的面,让木樨用水化了玫瑰清露,喝了一口,赞道:“芬芳甘甜,细而不腻,难怪这么一小瓶子露就得几百两银子,果然是物有所值,的确甜甜的好喝。”说完好像才看到宇泓墨似的,微笑道,“不过,这种东西再稀罕,想必在九殿下那里也是寻常的很。再说,也就女子和小孩会喜欢喝这种甜丝丝的东西,九殿下铮铮男儿,英雄气概,必定对这种妇孺才喝的东西不屑一顾,小女就不让了。”
她都说了是女子小孩才喝的,又把宇泓墨捧得那么高,宇泓墨哪里还好意思再要?
虽然心里很想要一杯来喝,却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一声不吭。
知道越看只会越眼馋,宇泓墨索性转过头,四处打量着裴元歌的闺房,忽然看到不远处的绣架上绷着一件墨鸀色的衣袍,左衽宽袖,领口和和袖端用银线勾边,绣着连绵不断福笀纹,绣工之出色,竟是比御用的刺绣还要精致。他当然知道,女子定亲后就要开始绣嫁妆的习俗,这件墨鸀色绣袍,显然是给傅君盛绣制的,忽然间眸色一暗,正巧丫鬟们收拾东西,都退了出去,忍不住道:“元……裴元歌!”
裴元歌抬头:“怎么了?”
“你……”话到嘴边,却又顿住,宇泓墨想了又想,最后问道,“之前,五皇兄想要立你为侧妃,你为什么不愿意?五皇兄是嫡子,将来甚至有可能继位,到时候你至少能坐到妃位,在别的女子看来,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怎么你当时反而像被人逼着喝毒药一样?”
“五殿下天潢贵胄,我高攀不上。”裴元歌随口道,顺手舀了本九州志过来翻看。
宇泓墨有些不悦:“裴元歌!”
知道这位九殿下聪明宛如妖孽,这等敷衍之词一定瞒不过他,裴元歌叹了口气,合上书,道,“九殿下,白衣庵的事情你也知道,五殿下的人品可见一斑,这样的人能够托付终身吗?且不说你所谓的继位的可能性,退一步,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算五殿下真的继位了又如何?别人不知道,九殿下您在皇宫长大,难道还不清楚吗?皇宫那种地方,从来都是争权夺利的地方,而不是托付终身的地方。”
如果不是昨晚见过宇泓墨骨子里那种防备,今天裴元歌也未必会对他说这番话。
“是啊,皇宫……。不是个好地方!”对于这点,宇泓墨的感受只会更深刻,甚至被裴元歌的话勾起了许多思绪,神色沉郁凝滞,掌嘴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了下去,好一会儿才道,“因为五皇兄,所以你才会匆匆跟傅君盛定下亲事吗?其实……不用这么匆忙急促的。 ”最后一句话的声音很低,几乎是在喃喃自语。
裴元歌点点头:“是。”
“这样匆忙定下亲事,会不会太草率了些?”宇泓墨忍不住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将来,你又遇到了更中意的人,岂不是很遗憾?”
裴元歌微微扬眉,有些不解,这位九殿下,是不是对她的亲事太关注了些?
似乎察觉到他的疑惑,宇泓墨有些狼狈地遮掩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好奇,你也知道,我已经十六岁了,按照皇室的规矩,皇子十五之后便可以定亲,母妃也一直在催,所以,也许不久之后我也要立妃。我不知道你们女子心里都在想什么?以你为例,对你来说,你想要一个怎样的夫婿?”
见裴元歌听到他要立妃后,脸上连一丝的情绪波动都没有,他不禁有些失望。
也是,相识的时间不长,他总是欺负她,捉弄她,再不就是吓她,她怎么可能对他有意?又怎么会因为听到他要立妃而不悦?
没想到宇泓墨堂堂皇子,又一直那般恣肆放荡,居然也会关心女子的想法,想知道女子心目中的理想夫婿是怎样的?这倒显得他有些单纯可爱起来。为了他这点想法,裴元歌到没有敷衍了事,认真地想了起来,想要一个怎样的夫婿?“对女子来说,自然是希望能够有一个两情相悦,爱笃情深的夫君,珍她重她,能够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离不弃,相伴到——”
才刚说到一半,裴元歌忽然顿住。
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离不弃,相伴到老,女子心中,谁没有这样的梦想?
可惜,只是奢望!
即使前世,她以尚书嫡女之尊,下嫁万关晓,父亲虽然不甚宠她,但也不会容忍她受欺负,她操持家务,打理铺子,侍奉公婆,样样都做到最好,而那时的万关晓只是一名进士,尚且需要父亲的提拔。可是,入府一年不曾有孕,公婆照样催促她为丈夫纳妾,收通房。而万关晓嘴里说着甜言蜜语,指天赌誓地说那些通房妾室只猫儿狗儿,在他心中并无地位,让她不必放在心上,但骨子里不还是觊觎着其他女子的美色?
万关晓不过一介白衣出身,初富贵便有此念,何况宇泓墨这种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子的天潢贵胄?
再说,他身为皇子,就算不贪恋美色,但为了巩固地位,拉拢朝臣,联姻也是必不可少的,甚至,连皇上都会鼓励他们这样做,甚至会亲自下旨为皇子们指侧妃。跟他说这些,岂不是笑话?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裴元歌转口道:“对九殿下来说,您能够敬重未来的九皇子妃,不因为她有利用价值才宠爱她,也不以为她失去利用价值就抛弃她,始终把她当做是您的妻子,而非棋子,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