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八卦王花大婶瞥了一眼杜方宁,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
王大婶笑着问道:“若真是这样,那你爹往你三爷二爷去干吗?”
“……我大伯二伯说要把我们家分出去……”杜方宁说得意味深长。
“哦……”众人流露出一副“果然如此,我猜得不错”的表情。
杜方宁为了入乡随俗,她曾细细地把村里的事情分析了一遍。好在她小时候曾在乡下亲戚家住过一段时间,对此并不陌生。一番研究之后,她总结出了自己的对策:古代最讲孝道,所以她行事说话表面一定不能违逆了孝道;乡下人最喜欢蜚短流长,女孩的名声十分紧要。她可以发威,但也要注意维护自己的名声。斗极品那是必须的,不斗没活路,但也不能把自己拉低到和极品一样的水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方法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用。她是用马列毛邓江胡无产阶级先进思想武装起来的新青年,她要用革命理论来和封建大家长主义斗智斗勇。
接下来,杜方宁简直像在开新闻发布会一样,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套她的话。她每回都是说半句留一句,十分体贴的给众人留下了想象和脑补的空间。
“大娘大婶五奶奶……我先去我三奶奶家了。你们都别跟我奶说啊。”
“去吧去吧,可怜的娃,你去三奶奶家有啥怕的。”众人意犹未尽的目送着杜方宁的身影,嘴上已经议论开了。没多长时间,全村上至八十的老翁,下至三岁的小娃都知道可怜的杜老三一家要被赶出来了。
“唉,你听说了吗?方宁她奶要拿着斧头劈她爹!”
“是吗?我咋听说是方宁举着斧头要劈她奶?”
“哧,你不会动脑子想想吗?你借她十个胆她也不敢啊,你没看她连串个门都跟做贼似的吗?反正我是不信。”
“说得也有道理,杜老三两口子都是老实人,她家几个女娃也都差不多。哪有那么邪乎。”
“可是,杜家大房二房的都这么说……”
“拉倒吧,他们那两家跟他们老子娘一个样,嘴里没半句实话。谁信谁傻!”
……
等到杜朝南陪着杜二爷和杜三爷出来时,众人的舆论风向大部分都偏向了他们一家,有的还一脸同情的看着他,不住的惋惜。
杜二爷和杜三爷有些不情愿,毕竟他们三家关系疏淡,自家大嫂又那样,他们二人在老杜头那儿根本说不上话,可是自己侄子侄孙女可怜兮兮的来请,他们又不好不去。杜方宁还打算去请里正,谁知里正今日却不在家,有人悄悄告诉她说看见大伯也去找里正了,没准对方是故意躲着他们。杜方宁对这个于里正多少有些了解,他为人精明圆滑,以他对杜家的了解,知道这次分家绝不可能公平,但是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他连个官都不是。到时他帮谁都不好,索性躲开算了。
杜方宁心里盘算着,杜家不算富可也不穷,他们人多地少,每年杜家三兄弟都要外出做工,但是钱财都在老杜头和何氏把持着,以何氏的糖公鸡本性和老杜头的守财奴性格,钱他们家是一分也别想分着,地顶多按人口分。还有一项就是房子,杜家只有一处老宅,即便分家后他们只能住原来的房子。可是那样的话跟不分又有什么区别?一定得搬出去!跟何氏这个老极品多生活一天,她没准会少活几天。
她一路思量着,很快便到了家门口。杜二爷和三爷一进院门,吴氏就赶紧让夏宁和秋宁去倒水,何氏则拉着一张长脸,爱搭不理的冷淡模样,老杜头只是淡淡地一点头,“来了。”便接着抽旱烟。
杜方宁趁着这个机会把方氏和两个姐姐叫到屋里商议对策:“娘,二姐,三姐,一会儿咱们一起死咬着不搬出去,还要再多分两间房,再要八亩好地,两头猪,二十只鸡和一千文钱……”
方氏一脸惊诧:“这能行吗?”
“怎么不行,咱得给我奶还价的余地,你要少了,她一还咱就没了。”
“可是……”方氏仍然迟疑不决。
娘几个正在说话,就听何氏一声怒吼:“夏宁,你去倒王母娘娘的甘露水了?”
“来了来了。”夏宁连声应道。姐妹几个一想着能分出去,不自觉的都多了一股精气神儿。
何氏似乎能猜到她们母女几个在商量什么,她一直站在院子里,一双明察秋毫的眼睛锐利而警惕的盯着西厢房。四人一起噤了声。方宁刚要进堂屋,却被何氏一把拉住:“你进去干啥?爷们在商量事情,你一个丫头片子去凑什么热闹?”方宁也不跟她犟嘴,只灵活的一弯腰,像一条鱼似的从她身旁溜走,飞快地闪进了堂屋。杜家三兄弟全部到齐,孙氏和王氏凑了进来。
“咳咳,大哥,你们都商量好了没?商量好就分吧。”一阵沉默过后,杜二爷率先开了口。
老杜头吧嗒吧嗒抽了一会儿旱烟,瞥了杜朝南一眼,淡淡地说道:“也没啥好商量的,你们也都知道,我们家是个穷家,也没啥值钱的家什。这么着吧,三房住的那两间屋子还归他们,将来几个丫头出嫁了,旁边那间再收回来。地呢,他们五口人一人一亩。还有锅碗瓢勺也给他们一份,其他的,没了。咱家不比别人家大业大能分的就这些。你们看呢?”说完,他象征性的征求了两个弟弟的意见。
杜二爷轻轻地摇摇头,杜三爷默默叹息一声看了看杜朝南:“三侄儿,你看呢?”
“啊——”杜朝南一脸恍惚,他可能是被忽视惯了,猛然被人问起意见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他嗫嚅了几下,还没开口,杜方宁就瞅准时机脆声说道:“爹,你路上不是跟我说了吗?我们家也不多要,就要四间房,八亩地,两头猪,二十只鸡和一千文钱。”
“哟嗬,你家还不多要,多要你想要啥?把我们老两口的骨头敲了给你榨油行不?”何氏简直是杜方宁的狮子大开口给气乐了。
杜方宁一脸正色的辩解:“奶,爷,二爷三爷,你们且听我一一道来,我们家可真没多要——”老杜头一敲桌子厉声叱责:“大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出去!”老杜头平常总不着家,也很少管小辈的事,他一般不打骂人,可若是撞到他手上,那就是闯大祸了。所以,孙子孙女们都有些怕他。
方宁一脸无惧地说道:“爷,我也不想插嘴,可我家没男孩,我爹娘就把我当男孩养,过两年我就得撑起门户,有的事我不想插手也不行。我们家要的可不多,咱家的院子怎么盖起来的,在座的都清楚,没我大姐的聘礼你们能盖得起?我们五口人要四间房不应该吗?十年来,我爹不管严寒酷暑都出去做工,回来工钱全交,你们总不能就让我们净身出户吧?还有那猪可是我娘在喂,鸡是我和我姐在喂,分给我们一份不应当吗?爷您也说您心闲平常不管琐事,我是怕您老忘了,给您提个醒。”
杜方宁话音一落,方氏便鼓足勇气说道:“爹,我也觉得方宁说得有理儿。”
吴氏和方满子一起附和方氏:“大爷,您得一碗水端平了,别让外人笑话。”
杜朝东和杜朝西私下里对视一眼,杜朝东清清嗓子接道:“爹,我觉着按原来的分法就行。对了还有咱家借王家的债是不是也得分给三弟一部分,毕竟这是公中的欠债。”
他话音一落,夏宁就冷笑道:“大伯,难道金宁姐的嫁妆也要我爹出不成?那好啊,你把她的聘礼也一并给了我爹。”
方宁也笑道:“大伯,要不要让我们把你的赌债也还了?把几个堂哥娶媳妇的钱也给出了?”
杜朝东气得脸色涨红,刚要发作,就听何氏一声厉吼:“都反了是不?吵吵什么,谁再吵给我滚出去。”三人只得一起噤声。
孙氏和王氏一起出声打圆场:“娘,您小心别气坏了身子。”接着孙氏又朝方宁一笑:“方宁,你看你堂哥堂姐们一个也没进来,我和你二伯娘也没插话,这分家的大事就该由他们男人拿主意,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瞎吵吵什么呀。小心名声传了出去,将来连婆家都不好说。”
杜方宁轻飘飘地接道:“大伯娘,你以为我想啊。我要是有你和大伯这样肯为儿女打算的爹娘,我犯得着这样吗?——我金宁姐的嫁妆都有叔叔出,我大姐的聘礼却被拿来盖房子。至于婆家什么的,你还是先操心冬宁姐吧,反正我们姐妹都随我娘,不懒不馋不丑,有什么可怕的。”
孙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刚要出口反击,就听老杜头重重地哼了一声,她只得暂且按下怒气,准备等以后再算帐。他沉默片刻,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口吻说道:“要么,就这么分。要么就不分。谁再吱声,谁给我滚出老杜家,我们杜家没有这样的不孝子!”说完,他又狠狠地瞪了杜朝南和方氏一眼。
方氏的心不由得又提了上来,只要能分家就行,家产什么的,多少都无所谓。她拿眼示意丈夫,要他干脆答应算了。中间不期然遇上吴氏,吴氏正拿眼示意她先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