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穿着桃红色舞姬装,更显得肌肤白嫩细腻,吹弹可破。那衣衫腰身收得极细,这让她更有了些弱柳扶风之意。领口开的很大,露出了细长的脖颈和大半个香肩,上面的点点红痕和浅色伤口,刺痛了萧宸轩的神经。
女子跪在他的身边,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柔柔道:“宸王殿下,奴婢为您斟酒……”
一瞬间,萧宸轩觉得那些一直被他压抑的情感再也控制不住。他实在无法继续在神坛上波澜不惊地伪装下去。他看向萧浩瑞,那人温润浅笑,和善地无可挑剔;再环视四周,他的弟弟们都看着他,亦或观望,亦或窃喜,亦或怜悯。
萧宸轩只觉一阵头晕目眩,闭眼许久,终是克制不住,缓缓开口道:“许菱……”
坐在旁边一桌的萧子衡却适时敲了敲桌子,严厉道:“还愣着干吗?斟酒!”
许菱回神。她承认,有那么一瞬间,萧宸轩眼中的伤痛让她负疚了。她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如此恐惧见到他。这固然是因为萧宸轩的威压犹在,可更多的,似乎是……琉璃寺那日之后,她对他有了负疚之心。
许菱躬身斟酒。萧宸轩被萧子衡扰了那一下,睁开眼,目光已经恢复清明。他看着眼前的渐满的酒杯,默然片刻,忽然抬手,一挥衣袖!
玄色衣袖掠过朱红色木桌,带翻了那青花细脚酒杯。酒杯倒在木桌上,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相撞声。晶莹的酒水自杯中蜿蜒而出,涓涓流过大半张桌,又滴滴落在了地上,浸湿了白玉石砖。
此举一出,众人皆惊。萧宸轩收回手,看向许菱,平静道:“许姑娘这酒,我喝不起。”
他的目光揪住许菱闪躲的眼神不放,淡淡一笑,缓缓道:“三弟手下能人辈出,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输得心服口服。”
说完这话,他再不看许菱一眼,再不多说一句话,干脆利落起身,就这么径自离去。
没有告别,没有留恋,仿佛……再也不见。
许菱呆呆看着他的背影,不敢置信。关于今晚的碰面,她试想过很多种情况:萧宸轩会怒骂她,嘲讽她,想办法折磨她,甚至可能会向萧浩瑞讨要她……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离开了。
可是随即,她的心中百味陈杂。萧浩瑞还没有出手,萧宸轩就已经如他所愿了。对那个骄傲的男人来说,逃离……应当是最深刻的羞辱吧。
萧浩瑞显然也不料萧宸轩会这么走了,很是惊讶:他辛辛苦苦准备这许久,好戏才刚开场,正主居然溜了。自然有人打圆场。许菱有些恍惚,端着酒壶起身,走去萧子衡身边,低低道:“小殿下……”
萧子衡厉声道:“你唤我什么?”
他声音很大,口气严厉,众人都被他吓了一跳,殿内一时安静无声。
许菱也吓着了,连忙改口:“衡王殿下……”
萧子衡冷冷一笑:“不懂规矩的奴才!”
众人皆知他是在借机发泄,齐齐转头看向萧浩瑞。萧浩瑞好脾气道:“许菱,还不快给衡王殿下斟酒赔礼!”
只是斟酒赔礼,这事做得就有些护着许菱了。萧子衡却不再纠缠,伸手拿着酒杯,等许菱倒酒。
许菱跪去他身边,将那酒壶斜斜一倾,酒水正正朝着杯中落去。萧子衡却手微动,那酒就倒在了他的衣袖上。
许菱反应过来,急急收手,萧子衡的衣袖已经湿了一片。
萧子衡大怒!操起桌上的一碗汤,就朝着许菱脸上泼去!口中道:“你就是这么伺候人的!”
那热汤水扎扎实实浇了许菱一头一身。许菱抓着酒壶,感觉到几片菜叶黏在了自己脸上身上,一身湿哒哒的,像只落汤鸡。她算是清楚了,萧子衡今天就是来整她的。
萧浩瑞见了,笑着开口道:“子衡,这丫头刚刚进府没几日,笨手笨脚,我往后定好好管教她,你也别生气了。”又对许菱道:“许菱,还不快去帮衡王殿下更衣!
本来萧浩瑞可以让别人去给萧子衡更衣,但许菱一身也湿了。许菱做错了事,他不惩罚她已经是偏袒了,再让她去换衣服,实在说不过去。因此只能让她去帮萧子衡更衣,顺便自己也收拾干净。
萧子衡冷哼一声,转身朝偏殿走去。许菱抹了抹脸上的菜汤,放下酒壶,跟上。
自有下人送来新衣裳。许菱一身粘乎乎的,便先去一旁的小房间里清理干净,这才出来,却见到萧子衡负手而立,居然还穿着那脏衣服。
许菱低低问一旁的婢女:“怎么回事?”
那婢女见了她,连忙道:“衡王殿下一定要你伺候。”
许菱:“……”
她就该知道,这小孩若是决意整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放过她呢。
许菱上前,躬身一礼:“衡王殿下,奴婢为你宽衣。”
萧子衡脸上没有表情。
许菱上前去解他的腰带。可她的手才靠上去,那腰带上的玉佩居然自动脱落,砸碎在地!
许菱呆呆看了看地上的玉佩碎片,望向萧子衡。
萧子衡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却立刻板了脸,一挥手将许菱掀翻在地,厉声道:“贱人!你诚心找本王晦气吗?”
他上前一步,拖着许菱朝殿内行去,一边命令道:“萧凌,把那碎片收拾了拿来!”
许菱磕磕绊绊跟着他进了大殿。萧浩瑞扭头看向他俩,微微眯眼。
萧子衡将许菱扔去大殿中央,朝着萧浩瑞道:“三叔!这个贱婢,打碎了皇爷爷赐我的玉佩!”
萧凌适时将那玉佩呈上,递给萧浩瑞。
萧浩瑞看了一眼,表情立时凝重。许菱见了,心道不妙:难道……真是皇上御赐的东西?
这可糟了!她记得,在中国古代,毁坏御赐之物是死罪啊!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萧子衡就这么恨她,恨到……想杀了她吗?
眼见萧浩瑞沉吟不语,萧子衡微微一笑:“三叔莫不是想包庇这个奴才?”
他态度很好,话却问得直接。事关御赐之物,萧浩瑞只得摇头否认:“自然不是。”
萧子衡这才点头道:“那我便将这贱婢带走,明日送去宫里,听候皇爷爷发落!”
萧浩瑞心思电转。他敢带许菱来宴会,就是拿准了萧宸轩心中在意她,不会对她怎样。谁知正主走了,这个小孩没人管,跑来闹事。再看萧子衡今晚宴会上的表现,明显就是想替他爹出一口气。现在这出,还真可能是想要许菱的命。
萧浩瑞淡淡一笑,放低姿态道:“子衡,今日是叔叔生日,你可不可以看在我的面上,别从我府中带人?”又补充道:“你且放心,我一定严惩她。”
萧子衡一瞪眼,耍起脾气:“三叔这么说实在太过分了!我不带她走,皇爷爷若是追究起来,这罪责不是得我来担!三叔竟然为了这么个小奴才,要子衡承受罪过!”
他以小卖小折腾,话却句句在理,萧浩瑞无法反驳。场面一时僵持起来。
又有人呵呵笑着打圆场。萧子衡终是不悦哼了一声:“好吧,今天既然是三叔生日,子衡也不好扫了您的兴致。只是……三叔当真会严惩这个女人?”
萧浩瑞见他松口,立时点头承诺:“自然。我这就叫人拖她下去,好好管教。”
萧子衡却不同意了:“三叔向来心善,待人宽厚,背着我放她一马,也不是没有可能。除非……”
他看看地上的许菱,一勾嘴角:“除非,三叔你让我亲自管教她。”
萧浩瑞暗叹,心道许菱今日定是逃不过一劫,只得挥挥手:“好。来人,带衡王殿下去刑堂,”说着,咬牙狠心道:“你们都别管,任衡王殿下处置!”
萧子衡这才满意转身。
许菱被押往刑堂。她看着前面的锦衣少年,心中七上八下。在她心中,萧子衡一直都是个善良聪明的孩子。她知道他有手段,但始终相信他有仁善之心。今日她终于有机会得见他的另一面,震惊之余,更多是不安惶恐。
一行人到了刑堂,萧子衡淡淡吩咐:“把她吊起来。”他则在刑堂四下缓缓踱步,参观那些刑具。
众人将许菱吊起来,萧子衡已经绕场一周。他手上拿着件什么利器,看了许菱一眼,含义不明笑道:“三叔这里还真有些好东西。”
然后,他朝着众人道:“行了,都给我出去。”
为首之人不料他会提出这个要求,为难道:“衡王殿下,这……”
萧子衡将那利器拿在手上仔细研究:“你没听你主子怎么说么?任我处置!”他终是抬眼朝那人看去,眼光阴寒:“我说,出去,关门。除非你主子亲自来,否则别来打扰我。”
那人犹豫片刻,终是躬身一礼,带着众人离开,关门。
偌大的殿内,只剩许菱和萧子衡。萧子衡原地站了片刻,扔了那利器,走到了许菱面前。
少年面色平静,呼吸却有些紊乱。许菱想,他到底对自己有些感情。她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对此加以利用,以求逃过一劫。可想到皇庄那日,萧子衡自残后血肉模糊的伤口,许菱终是垂眼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