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和越摇头:“三爷还不知道我们的关系。黄安晏只是向三爷推荐了我,说我能胜任。却不曾告诉他我是你哥。”
许菱倒是吃惊了。黄安晏是个聪明人,上次自己那番话,似是威胁,实为表明心迹。黄安晏不一定会相信,许菱会为了顾和越与他同归于尽,却会明白许菱要保护顾和越的心情。他现在还帮两人隐瞒着这层关系,或许就是因为他仍有顾虑。但不管原因如何,这实在对许菱和顾和越有利。
其实最初,许菱计划成型后,就想到了顾和越。她记得,顾和越的变声是御林军一绝。但是她不愿牵扯他,所以没有提出要求。现事已至此,许菱也只能对此加以利用,遂与顾和越一起将计划稍稍更改,仔细过了一遍。一番话说下来,便已经到了春风楼。
马车直接驶入了春风楼的后院,自有人接应她俩。许菱坐在小院里,神情凝重。她马上要见到叶经韵了。她的计划复杂涉及太多,因此极尽细致,反倒是她该如何应对这个男人,并无规划。毕竟她对他的一切了解都是道听途说,倒不如随机应变。
顾和越见许菱垂头不语,上前蹲在她面前,低低安抚道:“小妹别怕,哥哥在这。届时如果你的法子不行……”他垂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睑,也遮住了那双桃花眼中阴冷的光芒,万般柔和道:“哥哥自然有办法问出他的话。”
许菱实在心思沉重,根本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闻言只是浅浅一笑,以作回答。
那厢,嫣然听到叶经韵的问话,震惊地瞪大了眼,嘴唇挪动了几下,却没说出一个字。
叶经韵也不急,就这么一颗一颗地让那珍珠掉落回箱中。房间一时只剩珠宝撞击的声音,啪……啪……啪……
嫣然眼见叶经韵张开手,掌中已经空无一物,终于是开口了:“公子,嫣然不敢说……你既然知晓刘家的内情,自然也该知道,对待叛徒,他们的手段有多残忍。”说到这里,嫣然脸色青白,身体都开始颤抖:“他们会让我生不如死,公子,求求你,嫣然可以为你做别的……”
叶经韵俯身,温存摩挲她的脸颊:“别怕,不说就不说吧。”
嫣然松一口气,却见叶经韵起身:“我也不需要你做别的。就此告辞,你保重。”就朝门口走去!
嫣然大惊,跪着快步爬去他身边,死死抱住他的大腿不放:“公子,公子!你别走!求求你帮帮我……”
她又开始哭。叶经韵蹲下,伸手帮她抹去脸上的泪珠,语调万般温柔:“嫣然,别哭。你说,我为何要帮你?”
嫣然一脸泪水看他:“看在我俩一夜夫妻的情分上……”
叶经韵一声轻笑:“我们没有情分。你给我身体,我付你银子。我不谈感情,只谈交易。你若要让我去向刘家要人,就得付我这条信息。”
嫣然缩在他的怀里,恐惧道:“可我不能说,他们手段太可怕……”
叶经韵继续微笑道:“我不逼你,你自己选择。你有主动权,说到底,这顶多也就是一命换一命。你不愿意为你妹妹舍弃这花花世界,就让她陪你,一起来这春风楼吧!往后你们姐妹俩还能做个伴。我也会考虑偶尔来一两次,一起点你们俩,让你们舒服舒服。”
嫣然呆呆看着他:“公子……你是,让我去死吗?”
叶经韵表情不变,掰开嫣然的手起身:“我什么都没说。我从不帮别人做决定。”
他干脆利落转身离去,全然不顾嫣然瘫在了地上。可就在他的手接触门的那一刻,却听见嫣然古井无波的声音:“公子留步。”
叶经韵转身。嫣然站起,整理了身上衣衫,居然风淡云轻一笑:“公子,你发个毒誓,我才敢信你。”
叶经韵挑眉看她。女子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却再看不出丝毫柔弱。那双直直看着自己的眼中,唯有淡然与坚定。
叶经韵收了笑,竖起左手四指,认真道:“苍天在上,叶经韵在此发誓,我若与嫣然达成交易,必尽力营救嫣然的妹妹。若违此誓,便让我一生孤苦,永失所爱。”
嫣然静默半响,忽然轻哼一声:“我不是相信你,我只是没有办法,只得孤注一掷。”她走到桌边,在宝箱中一番摸索,拿出了一把镶满了宝石的小匕首,拔刀出鞘,神情恍惚走去了床上。
嫣然的手抚过那匕首上的珠宝,淡淡一笑:“曾经有人和我说,匕首是利器,讲究实用为上,不需要这些花俏的装饰。我却觉得不然。”
她将那匕首举起,痴迷看着刀刃上的寒光,喃喃道:“我告诉他,相士说,我这辈子多苦难,是因为我上辈子死得太低贱。所以我有钱后,第一时间就打造了这把匕首。我想,等到我快死了,就要用这个自杀,至少下辈子,会活得更好一些。”
叶经韵表情深沉。嫣然将手指在那刀刃上一划,血立时涌出,滴滴落在她的白色裙摆上。嫣然看向叶经韵,昂起下巴:“叶经韵,说出只和女人谈交易这种话,想来你不曾爱过谁吧。”她骄傲道:“我爱过。我爱的人,也爱我。我们没法在一起,可是,我比你幸福。”
叶经韵心中微震。
说完这话,嫣然似陷入了沉思。她的表情恍惚,眼神爱恋而迷离,却终归淡然。
嫣然淡然道:“我是刘七的人。刘七让我从你这里,套出和大金谈判的底线价。”
叶经韵眯眼。他其实已经猜到了七八。现在却能确定了。所幸自己向来警惕,才没有中嫣然的招。
嫣然挥挥手:“带那箱子走,交给我妹妹。把门关好,叮嘱其他人两个时辰后再进来。我要……”
她握住那满是宝石的匕首柄,微微一笑:“……一个人静静的死。”说完,那匕首就扎进了小腹!血立时湿了她的衣裳。
嫣然痛得脸都扭曲了,她支撑不住倒在床上,却扭头看向叶经韵,断断续续道:“救我妹妹……否则……我变成厉鬼……缠着你!”
叶经韵终于动容。他看了嫣然半响,眼见她的血越流越多,湿了那床单,这才走到桌边,拿起那箱子,一言不发,出门离去。
叶经韵走在春风楼的后院。此时午时刚过。这个点数,春风楼中的姑娘多在歇息,后院里很安静。他心情不是很好。倒不是因为嫣然的死。这个女人既然是刘家的人,难保这一切没有后招。指不准刘家将嫣然当成弃子,就诱他去营救那所谓的妹妹,再设计陷害他。
他心情不好,是因为嫣然和他自己的话。嫣然说,他不曾爱过谁。
他明明爱过。他曾经爱得那么刻骨,所以失去后,才痛得那么蚀心。
想起对嫣然的誓言,叶经韵嘲讽一笑。
一生孤苦,永失所爱。这与其说是一个誓言,倒不如说,是一个已经实现的诅咒。
叶经韵站定。他想起了那抹淡绿色的身影,想起了五年前……
却忽然听见有琴音传来。
这人琴弹得很好,悲哀婉转,如泣如诉。叶经韵被这琴声勾起了千丝万缕的愁肠,一时站在那里没有动。
琴声却忽然中断,一个女人低低的斥骂声传来:“贱人!又来碰我的琴!滚去干你的活!”
琴声一停,叶经韵也稍稍回神。他不是多事之人,是以,继续自走自路。只是,他多扭头回望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他再次定住了步伐。
他看见了一个女子蒙着面纱,端着大盆的衣物,从他身后匆匆走过,消失在一个院子内。
虽然女子蒙着脸,叶经韵却看出了,那人的眉目,非常像他的夏菡。
叶经韵定了片刻,冷冷一笑:刘七也太心急了吧?后招这就来了?
他抱着箱子,朝着那院子走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个女人而已,他还怕了不成?
院子里晒了很多衣裳,红红绿绿的颜色,闪花了叶经韵的眼。叶经韵左右四看,没有见着那女子,这才朝那房中走去。
房中没有窗户,光线不好。女子在一角洗衣,见到有人进来,抬头望去。
叶经韵将箱子放在一边,直直行去了女子面前。
女子一愣,甩了两下手,站起身,朝着叶经韵施了一礼。
叶经韵笑得风度翩翩:“你是何人?为何在此洗衣?”
女子居然没有回答。她看着叶经韵,眨了眨眼睛。
她眨眼的模样瞬间和夏菡重叠。叶经韵心中一痛,忽然怒了,上前一步,就去扯女子的面纱,冷冷道:“别装神弄鬼了!既然要勾引我,还带什么面纱!”
女子没有反应过来,那面纱就在叶经韵的手上了。
叶经韵看到女子的那张脸,差点惊呼出声,连退两步,那面纱就掉在了地上。
那张脸上,尽是狰狞可怖的伤疤!有烙印,有刀疤,还有不知是什么的伤口,在昏暗的光线中,更显恐怖。
女子见着叶经韵的表情,也很淡然,似是已经习惯。她看看地上的面纱,又看看叶经韵,转身蹲下,继续洗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