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鸢静静地听着他一通抱怨,却是微微一笑,径自说道:“如果妾身说,妾身成功了呢?”
胤一愣,随即眼神一凝,表情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沉肃了几分,反问道:“你成功了?什么意思?”
晴鸢看着他,毫不闪避,一字一句地说道:“妾身的意思是,八爷亲口答应了,他可以退出。”
胤的表情有些惊讶,但更多的却是疑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声说道:“他竟会这么说?该不会有什么图谋吧?或者,就算他说的是真话,也不可能毫无保留地就决定退出吧?还是他有什么条件?”
晴鸢不由一愣,禁不住有些佩服。怪道人都说,最了解你的人其实是你的敌人,单看胤的这句话就足以证明他对胤的了解之深,不过眨眼的工夫就能判断出这些来。
她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八爷确实提出了条件,就是您和十四爷他们必须保证他和他的追随者们的安全,保证绝不追究以前的事情。”
胤紧抿着唇角,眼中厉芒一闪,嘴边挂起了一抹讥嘲的微笑,说道:“他倒是好算计!让我们既往不咎,他们就可以完整保留下实力来,万一以后有什么可乘之机,不就可以东山再起了?这哪里是什么退出,分明就是以退为进之计罢了!”
晴鸢无奈地看着他,却无法说他的想法不对。事实上,胤的话确实可以这么解读,这一点她早就发现了,也不会奢望胤会想不到,因此早就有所准备。
“或许真的是这样,可妾身看来,应该不大可能。今儿个八爷的样子,看上去很是疲惫,想来这旷日持久的争夺,劳累的不止是身,还有心才对。他说了,早就想要退出,只是不知该拿那些支持他的人怎么办,这才不得不撑下去。所以,要他放弃的话,前提必须是保证他那些追随者,还有九爷、十爷的安全才行。”
胤却是不信,冷冷一笑道:“我怎么没看出来,老八竟是这么个有善心的人?他的心很大,大得装得下整个江山,却独独不会有‘仁慈,这个说法,他会这么说,不过是博取你的同情罢了,想要骗到我,却还嫌嫩了点儿!”
晴鸢也知道要让胤一下子接受胤的说法是不可能的,因此倒也并不失望只是淡淡地说道:“或许吧,爷。也许您对八爷的了解要比妾身深得多,可在妾身看来,就姑且相信一回八爷的说辞又有何妨呢?毕竟你们都是兄弟血浓于水,若是能彼■曹一些信任,是不是关系会变得比较不同?现在这种针锋相对的形势是不是就能缓和一些?若八爷是真心的,而爷又肯相信他的话,是否就能化干戈为玉帛,大家尽弃前嫌,和好如初?”
胤定定地看了她半晌·迎着她希冀的眼神,终于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仿佛被兜头淋了一盆冷水,整颗心都凉了下来,沉到了谷底。
胤却仿如未觉,自顾自说道:“晴鸢,你想得太天真了!老八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不敢赌。或许你不理解那个位子对我们的影响,我却是再了解不过的·为了得到它,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可以放弃·兄弟算什么?就算是父子都未必能相容,血浓于水?不过是个笑话罢了!若是我放过了老八他们一党,让他们有了喘息之机,将来一有机会他们就可能会卷土重来,到时候,他们可不会理什么手足之情。以老八的性子,但凡挡在他前面的,他都一律会清除干净,不留半点后患,所以不只是我·十三、十四、你、还有其他跟随我的人们,又会是怎样的命运?斩草就要除根,否则会造成怎样的后果,谁也不知道。与其埋下将来祸患的引子,我情愿现在心狠手辣,一劳永逸!”
晴鸢静静地听着他的话·只觉得满心的苦涩。她已经很小心不要去低估胤的多疑了,却还是没想到他竟然对胤如此的忌惮,对胤的话根本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这样的话,就算胤让步了又怎么样?胤坚持的话,胤定必不会坐以待毙,两兄弟的争斗还将持续下去,还会有更多人因而被牺牲掉,那她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她揪紧了心,一言不发,心中充满了失望,脸色一片灰败。
胤并未察觉她的异样,还在继续说着:“老八、老九和老十都不是什么善茬儿,现下好不容易才将他们逼到了绝境,眼看着他们再也翻不起什么波浪来,这种时候,他当然愿意暂退一步。只要能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吗?可我们若是留下了这个隐患,将来可就有大难临头了!再说,凭什么要在我们占尽上风的时候跟他们谈和?现在我们应该做的是趁胜追击,将他们一网打尽,而不是姑息养奸,给自己留下麻烦!”
晴鸢只觉得累,从心到身的累,再不想听他的种种说辞,只是带着淡淡的讥嘲,疲惫地说道:“爷倒是意气风发得很。只是爷,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呢,您就如此确定,现在的八爷他们就已经是好捏的软柿子,可以任人宰割了?万一他们被逼到绝路,拼着鱼死网破来个同归于尽的话又怎么办?”
胤不由一愣,转头看了她一眼,这才发现了她的异样,不由皱了皱眉头道:“你这是做什么?难道对我没有信心么?我自然有把握让他做不出那种鱼死网破的事情来。”
晴鸢看了他一眼,鼓起最后的力气,想要再搏一把,劝上一劝,于是振了振精神,看着他道:“爷,妾身总以为,人心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八爷以前怎么想,并不代表他现在仍然怎么想。妾身跟爷不同,倒宁愿相信人心中总有着弱点,宁愿相信八爷仍然记得年少时的情谊。如今既然您已经占尽上风,又何妨宽容一回,就相信八爷一次,或许这一次的相信,能够为您挽回兄弟间的情义,能够换回骨肉亲情呢?”
胤紧皱着眉头,看着她道:“晴鸢,你这是怎么了?怎会有如此天真的想法?你愿意相信他,那就是不愿意相信我了?在你看来,保全他更重要是么?他到底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还是你根本就对他余情未了?!”
说到后来,他却是已经勃然大怒。
晴鸢愣愣地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心中一阵阵寒气直冒,冻结成了冰,再破碎成一块一块。
胤见她久不说话,心中更加怒火狂炽,愈发认定了那“余情未了”的想法,不由怒道:“他说他要为了追随他的人着想·我又何尝不是?今日我放过了他,万一日后反而被他所害,又该如何向那些追随着我的人交代?!”
说完,他冷哼了一声·起身拂袖而去。
晴鸢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座雕像,久久不曾动弹……
自这晚之后,胤和晴鸢之间便陷入了冷战。
他不曾再踏入她的院子,她也不曾主动提起过他,两人就像是两个陌生人一样,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若不是同处在一个宅子里,几乎就是没有一点交集的。胤固然每天板着脸,脸色黑沉,仿似人人都欠了他五百万两白银没还似的,晴鸢又何尝不是成日里一言不发,沉默得像个玩偶,厌仄仄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来,除了会在孩子们面前露出一点表情以外·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是那么淡漠,几近于无视。
于是雍亲王府的整个气氛都陷入了无比的低潮之中,没人敢大声说话·不论什么人、什么时候都只敢窃窃私语,下人们固然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错处,妾室们也无不提心吊胆,在有两个没眼色的想趁虚而入对胤大献殷勤,却被他一脚踢了出来,差点内伤之后,便再也没人敢接近这座似乎随时都能引爆的火药桶。若是换了平时,这样的胤还有一个晴鸢可以抚慰,可现在晴鸢自身就是其中的一个祸端,便再也起不到任何作用。而没人敢惹、没人能够安抚的胤便也变得愈发的可怕起来。
很快·这种低沉的气氛甚至便蔓延到了胤的阵营之中,连胤祥和即将出发的胤祯都察觉了不妥,不由暗自忧心起来。
“四哥,这到底是怎么了?你这几日为何变得如此暴躁?还有四嫂……你们是不是吵架了?”胤祯因着就要离开,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却发生了这种事情,又如何能安心得下?于是再也坐不住地拉着胤祥就找到了还在办公的胤·也不拐弯抹角试探,开门见山地问道。
胤冷冷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又低下了头去,一言不发地继续办公。
胤祥胤祯面面相觑,心中暗自叫糟。这样的胤他们还是头一次可见这回真的是有麻烦了!
胤祥仔细思索了一番,对照着胤变得奇怪的时间,若有所悟道:“四哥…···该不会是四嫂去见老八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吧?”
胤祯一听就急了,大声说道:“是不是老八那个混蛋做了些什么?!我就说不能让四嫂去见他,谁知道那个心狠手辣的老八会做出些什么来?!偏生你们说要让四嫂去碰碰壁,否则她不会死心什么的,这下可好,出事了吧?!”嚷嚷了一通,见胤面色更加阴沉了,他略一思索,不由愈发惊怒交加,怒道,“老八究竟做了些什么?!太可恶了!我这就去找他说个清楚,对一个女人家下手算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