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妃抿嘴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却在一旁当起了和事老,调解道:“哎呀,德妃姐姐,我不过是说着玩儿,这大好的日子,大家都那么开心,随便一点儿也不要紧的嘛都怪我,说错了话,您就别生气了,也没得让小辈们吃了挂落,胆颤心惊的。”
德妃的眼中厉芒一闪,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地说道:“是啊,你看看我,平日里严肃惯了,今儿个竟然又犯了老毛病,倒是让你们见笑了”一番自诽,却也将这事儿给带了过去,众人面面相觑,纷纷绽出了笑颜,三言两语岔开了话题。
然而表面上放松了下来,内里却似乎有一阵暗云涌动着。晴鸢心中有些诧异,虽然平日里各宫的娘娘们也不对付,但毕竟还维持着面子上的和睦,不曾像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明嘲暗讽,今儿个却分明就是借题发挥,究竟是怎么回事?
宜妃看了看还跪在地上的晴鸢和琪歆,扬了扬嘴角,笑着说道:“老四和老八的福晋,快起来吧。德妃姐姐可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不过大家说笑罢了,你们也别当真。”
晴鸢却不敢应声,偷偷瞟了一眼德妃,看见她微微撇了撇嘴,利箭一样的眼光扫了她们一眼,这才说道:“宜妃娘娘的话,你们也听到了,还不快点起来?”
她们这才敢应了,磕了个头之后,战战兢兢爬了起来,坐在位子上一动也不敢动了。
德妃的精力却不在她们身上,瞟了一眼宜妃之后说道:“宜妃妹妹真是心地善良,懂得怜惜小辈,难怪皇上那么喜爱你。照这样看来,过几个月,新选出来的秀女倒是要劳烦妹妹多多照顾了”
宜妃愣了一下,扯了扯嘴角,笑道:“若论照顾小辈,还有什么人能比德妃姐姐更周到?再说了,德妃姐姐如今统御后宫,新选进来的秀女都是要归你管的,我又哪儿敢越龃代庖呢?而且新秀女必定差了规矩,还要指望姐姐多多管教她们呢让她们好好儿地适应宫中规矩,也好让皇上舒舒服服、放松身心。”
德妃笑了笑说:“什么统御后宫?别的人不知道,宜妃妹妹还不清楚吗?你是皇上现在最宠爱的人,这选秀的事情还需要你多多协助才行,你可不能推辞”她说话间,在“现在”两个字上特意咬重了音调。
宜妃眼中闪过一丝阴霾,看了看德妃,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事儿终究还是着落在姐姐头上。不过姐姐若是需要,我自当尽力帮忙。”
晴鸢在一旁听着,这才明白了两人的针锋相对缘由是什么。今年又是三年一度的选秀之年,不久就会有青春美丽的秀女充盈后宫,德妃和宜妃自然心有不甘,担心新人会分薄了皇帝对她们的宠爱,这本也无可厚非。三年一选的制度乃是宫廷规制,不论她们多受宠也不能改变这个制度,反而还要故作大度生怕露出一点儿拈酸呷醋的迹象来惹了皇帝不高兴,这口闷气闷在心里,总要找个发泄的出口,于是她便倒霉地撞到枪口上了
她暗地里苦笑了一声,这可真的是无妄之灾啊但做人的小辈,就要吃得暗亏,更何况德妃是她的婆婆,儿媳做婆婆的出气筒乃是天经地义的,她又能说什么?
眼光不经意间扫过一旁的琪歆,却正好碰上她也看过来,眼神相触,她便知道琪歆也听出了其中的奥妙。事实上大家说到底都是皇室女子,这点事情用不着多费功夫,一听就能明白。不止是她们,就连其他的宫妃和福晋们,眉头间也都笼罩了一层抑郁,一时之间,气氛竟有些凝滞起来,表面上虽然还是一片其乐融融,却都抹不掉笑容中的那一丝勉强。
晴鸢和琪歆交换了个眼色,心中不约而同升起一丝迷惑:宫里要选秀了,娘娘们郁郁寡欢可以理解,但其他的福晋们也跟着愁眉苦脸做什么?宫里的主子的得宠程度,虽然可以在一定情况下影响到宫外人的荣宠,可也没那么严重到息息相关的地步啊
第一百八十章 秀女
第一百八十章 秀女
由于刚刚被无辜牵连,承受了一顿无妄之灾,晴鸢和琪歆都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坐在自个儿的位子上,目不斜视,乖巧无比。其他的几个妯娌见了,那里还不知道收敛?于是一时之间,这亲亲的一家人之间竟然充满了小心翼翼,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无不都经过了再三思忖,脑子里不知转了多少圈才敢吐露出来,弄得人人自危、好不辛苦
精美的食物吃在嘴里,简直味同嚼蜡,过不多久,德妃就借口身体不适,提前离场了。失去了对手,宜妃顿时也安静下来,索然无味地吃了两口,环目四顾,却发现周围的嫔妃们,惠妃等人要不就年纪稍大,要不就低调淡然,身份够的受宠程度不及她,受宠的身份又不及她,这些人平日就素是眼光毒辣的,知道她此时心情不好,又怎会逞强斗能去跟她争执?更有甚者,她平日受宠,难免就有些恃宠生骄,得罪了些人,此时存心要看她笑话,眼神里就流露出蔑视,看得她满心的憋闷,有气发不出。坐了一会儿,她便索性也称病离席,躲了出去。
这两尊大佛一走,席上的气氛这才松泛了许多。惠妃连同贵妃相视一笑,大度地招呼起了一众福晋命妇们,倒颇有些翻身当家作主的味道。晴鸢看在眼里,只觉得好笑,然而这一番波折下来,她是真的累了,倒也实在没那个精力去在意。
一杯杯醇酿下肚,席间渐渐热闹起来,人们迎合着康熙帝的心情,真真假假都有些喝高了,行为举止也慢慢放开来,倒像是方才的那番龌龊从未发生过一样。觥筹交错,莺声燕语,热闹的情景看在不明所以的外人眼里,便是一番盛世平和的景象。
琪歆也渐渐放开来,脸上有了笑容,开始上蹿下跳起来。活泼爽朗的八福晋又回来了,自然在这席间掀起一阵阵笑声,连带着晴鸢都放松了许多,脸上也开始有了笑容。她看了看一旁的伊尔根觉罗氏,身为大福晋,她是她们妯娌之间资历最老的,自然见识也最多,因此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心里的疑问问出来。
“大嫂,方才说到选秀的时候,怎么大家伙儿的脸色似乎都不大好看啊?”她凑过脑袋去,轻声问道。
伊尔根觉罗氏看了看她,显然被勾起了心事,笑容中难免就带了点勉强,笑着说道:“这事儿,关系到皇阿玛对后宫的宠信,每次选秀,总有些人上位、有些人失宠,自然心情会有不同。况且……”她忽然欲言又止。
前面说的这些,不用她说晴鸢也知道,偏偏就是后面这个“况且”,她直觉感到跟自己有关,伊尔根觉罗氏恰恰又不说了,不由令她生出了一丝焦急。
“况且什么?”她追问道,看着伊尔根觉罗氏,笑得天真,“弟媳资历尚浅,很多事情都不是很清楚,所以还望大嫂多多指点。”
伊尔根觉罗氏看了看她,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说,只是这话说出来,难免就有了挑拨的嫌疑……罢了罢了,咱们妯娌之间情分毕竟不同,我就对你说了吧,也好让你心里有个准备,别事到临头了弄得措手不及。”她顿了一下,看了看晴鸢陡然间似乎紧张了三分的神色,顿时心情似乎好了三分,这才压低了声音,几乎是贴在她的耳边说道,“你别忘了,三年一度的选秀,除了选出秀女充盈后宫以外,还有着为皇室宗亲挑选后宅的作用啊”
说完了这话,她就紧紧闭上了嘴巴,再不开口说一个字。然而就是这么一句话,却如同炸雷一样在晴鸢的耳边轰响,乃至这个一贯淡然无争的四福晋都有了一阵子的愣怔。
是啊,怎么就忘了呢?每次选出来的秀女,皇帝看上的可以入宫,皇帝没看上的还会选出一批来赏给皇室宗亲,尤其是皇子们,更是重点照顾的对象。
一想到过不多久也许就会有娇媚可人的陌生女子入住四贝勒府,虽然再三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可哪里又真的那么容易放开?一时间,她的心中不禁五味杂陈,一股难言的滋味在心头,方才随着德妃和宜妃的离席而消散的心头重压,似乎又换了种方式重新压了回来。
她这厢陷入了沉寂,伊尔根觉罗氏又何尝好受?她成亲得早,前些年的选秀也曾经赏赐过秀女给胤褆,她是尝过其中滋味的。然而这种事情对她们来说,除了接受以外没有别的办法,心有不甘又如何?她们终究不是能作决定的人。
看着晴鸢的样子,她的心中升起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忍不住伸出手去,拍了拍她的手,劝慰道:“别想那么多了,这都是命就连德妃娘娘那么尊贵的人都无法阻止,咱们又能怎么样呢?无非是逆来顺受罢了。我曾经也烦恼过,可现在看开了,倒也好了,不管怎么样,咱们是嫡福晋,这身份是无法改变的,就算再多的女人来了又如何?终究无法动摇我们的地位。”
晴鸢勉强扯了扯嘴唇,露出一个干涩的笑容,嘶哑着声音说道:“大嫂说的是。”然而话虽这么说,伊尔根觉罗氏口口声声看开了,她真的就能够不在意么?若是不在意,她眼中的忧愁和悲哀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