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甄夫人和甄老爷已经相敬如冰,对白延曲这样痴情、迎难而上、锲而不舍而又有实力达到目标的男子大有好感,不但当即拍板定下锦心的亲事,还表示会大操大办,风风光光的将锦心嫁出去。
只是主仆这么多年,突然之间说到一朝离别两下都不舍,便将婚期定在锦心十八岁那年。白延曲也觉得自己刚刚出海回来,又无父母兄弟帮衬,家中诸事少不得亲自打点,生意也要从头做起,也情愿等生活稳定了、步入正轨了再迎娶锦心。于是事情就此定下。
今年此时,还有四个多月,就是锦心出嫁的大喜之日,火红的嫁衣已经绣好,孰料偏偏在这个时候发生了这种事情,如果此事为真,怎么不让锦心痛断肝肠!便是甄夫人和王妈妈,也会束手无策。世上哪个男子会不在乎自己妻子的清白?
“锦心姐姐,先不说这个了,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了!”甄钰突然轻轻说道。
甄夫人关切的瞧了女儿一眼,目光瞬间温柔了下去:“钰儿累了是么?锦言、桂圆、莲子,伺候姑娘回房休息去吧!钰儿说的是,大家都散了吧,锦心,你也回去休息吧!” 虽然她还有许多话想问女儿,但也不必急在一时。
甄钰乖巧的答应着,在锦言和桂圆莲子伺候下乖乖回房。
第二日傍晚,祝二婶便命人押了四名中年媳妇婆子来到正院,说是已经审问明白,陷害锦心的就是这四人。四人招供平日里受过锦心、锦言等正院大丫头的盘查刁难,故而伺机报复,倒并不是针对锦心,只不过恰巧是她撞上而已。
甄夫人心中冷笑:也真难为她了,恰好便说动安排了这四个与正院有嫌隙的人动手,连败露后的退路都想好了!
甄夫人一句话也懒得问,直接命打三十大板灌了哑药卖出去。幕后主使这四个字更是提都没提——反正提不提都一样,针对正院行事的,这幕后主使还能是谁?大家心知肚明就好,她越是不往下细查,甄老爷才越会觉得她委屈、识大体!这个女人妄自以为精明,却不知后院这点子小手段。甄老爷岂会不懂?他一出门,府中便出了这么多针对正院的事,是个人都能想到其中必有问题!她这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当然。如果锦心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就另当别论了。
此事于是就此终结。
至于沈姨娘那边,是继续病下去还是慢慢好转。甄夫人一点儿都不关心,经过这两件事,沈姨娘如果还不死心要有所动作,甄夫人只能说她是真的蠢到家了!
这日午饭后,甄夫人在屋内贵妃榻上躺着小憩,甄钰望了望外边明亮而充满勃勃生机的天地,闻着空气中随风弥散的淡淡花香和草叶绿色的气息只觉心头大畅。便一个人往花园子里走去。
出了正院大门沿着东北方的道路经过会芳台可一直到罗带湖畔。罗带湖是甄府花园中心地带,椭圆形的湖泊斜斜呈东北方向,一汪活水从东北角缓缓注入湖中,再在湖的下端沿东南角方向流出去。这道活水,便是府中称为玉溪所在。
甄钰过了会芳台。在罗带湖畔柳荫桃树下逗了一回浅水中嬉戏觅食的鸳鸯、花头鸭、水鹈鹕等水禽,便沿着湖畔往下,从玉溪上过了月亮拱桥,欲往自己选定的住处玉兰苑去看看。
这玉兰苑甄钰先前来过这里,因十分喜爱那院中遍植枝繁叶茂高高的白玉兰,所以特意挑中了此处作为自己的居所。
因此处年久失修无人住,她挑中此处后,是要大动土木经过一番彻底的休整才能入住的,本来定的是三月底动工修建。但好巧不巧甄老爷又要外出公干。这玉兰苑在内宅后花园中,甄老爷一家之主不在,怎么也不方便让外头的人进来施工,所以这工程便耽搁下了。
甄钰来至玉兰苑前不料一推院门居然没推开,再看那门上并无锁,显见是有人从里边关上了。
甄钰不由好生纳闷。不知是谁大中午得跑到这儿来。也不知道在里头做什么!
甄钰理所当然的想到了是否又是沈姨娘在搞什么鬼,她想了想,抬头望了望不远处高高的古槐树,看看左右无人便抱着树干爬了上去。
前世的她打小被娘亲当成男孩子养,毕竟孤儿寡母总好过孤女寡母免去许多被人欺负找茬的麻烦,对这种爬树的小儿科她自是熟悉。这具身体先前也是个活泼好动的,两下契合,并无半点不妥。
甄钰三下两下就爬到了高枝上,伸着脖子往玉兰苑中张望,但见满园繁花如雪,层叠交接的枝桠上开满了大朵大朵洁白的玉兰花,在阳光下呈现着水晶样的透亮,又似满院蒙上了一层白色的轻纱,十分美丽雅洁。
美则美矣,甄钰此时的心却不在这上头,她不断的调整角度,睁大着眼透过花枝向下望去,恍惚间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在树下来回穿梭,那人手里还拿着棍棒之类的东西,挥来挥去的似在习武,身姿矫健,步履轻盈,行动间迅若游龙惊鸿,端是好看。
甄钰不知不觉被他的身影吸引,目光追寻着竟有些痴迷心醉,随即脑子里猛然划过一道灵光:那不是她亲爱的二哥哥甄克善是谁!
“啊!”甄钰吃了一惊低呼出声,手下一松差点掉下树去。她没想到她这个天天在书房读书写字吟诗作画温文儒雅的二哥,居然私底下还会这一套!
甄钰说不上来是兴奋多还是惊奇多,她当机立断立刻就溜下了树,把那玉兰苑的院门拍得山响。
“谁?”里头传来甄克善略带吃惊警惕的喝问。
甄钰咯咯笑道:“二哥哥,是我,还不快开门!”
甄克善一呆,心下着慌,手中的木剑东张西望之下竟不知该往哪里藏的好?甄钰拍门拍得山响,甄克善一急,将木剑随手一抛抛上了屋顶,抬起袖子拭了拭额上、脸上微微的汗,匀了匀气息,便坦然自若的去开门,笑道:“二妹妹你怎么来了?”
甄钰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嘻嘻”一笑,说道:“这儿将来是我的院子,我过来看看该怎么布置的好便来了,二哥哥,倒是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呃,呵呵,这儿清净,这玉兰花又开得好,我在这儿呢,!”甄克善说着东张西望,好一会才看见被他随手扔在一株玉兰花下石凳上的书,一个箭步过去将书拿在手里向甄钰举了举以示自己没有撒谎,却不知他的表情落在真相已明的甄钰眼里说不出的好笑。
甄克善见自家妹子的目光上上下下的在自己一身白绸劲装上打量,便忙又笑道:“呵呵,这个天气穿这身衣裳比较舒服!”
“哥——”甄钰终于忍不住了,“扑哧”一笑故作深沉的重重叹道:“我可是你妹妹啊,难道,我还会出卖你不成?你不就是躲在这儿习武嘛,有什么——”
“嘘——”甄克善吓得脸色都变了,条件反射的四下张望,猛然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有这样的反应的,便又忙道:“你,你在说什么!”
“还不承认!”甄钰撇撇嘴,指着不远处枝繁叶茂的高高的古槐树冠道:“我方才爬上去可什么都瞧见啦!”
“你,你都瞧见了?”甄克善顿觉心里一空,然后惊得跳起来大叫道:“你爬上去了?你好大胆子!那多危险!”
“我有把握的,放心了,哥哥!”甄钰抬脚无所谓的踢了踢了一下地上的小石子飞出去,偏着头笑道:“二哥哥,你干嘛要躲起来习武啊?我刚才看见,二哥哥的身手好厉害呢!”甄钰见他仍是瞅着自己不言语,便讨好的上前挽着他的胳膊摇着笑道:“二哥哥,我不告诉别人!”
甄克善的神色这才略松了下来,叹气道:“你哪里知道!我从前试探着跟爹提起过习武的事,爹对此深恶痛绝半点儿商量都没有,还差点揍我一顿,可我念孔孟四书实在念得不算好,我就是喜欢习武,喜欢读兵书,怎么忍都忍不住,没奈何,只好躲起来悄悄的练了!”
“难怪这些日子我每每去南熏馆找你你都不在,原来在园子里躲起来习武了啊!”甄钰恍然大悟白了他一眼。
甄克善摸摸头呵呵笑了笑,说道:“好容易这些日子爹不在嘛!”
“可是,原来三哥哥在时,你瞒得过爹,怎么瞒得过三哥哥?哦,我明白了,三哥哥一早就知道,他帮着你一块掩护对不对?”甄钰猛然想起当初去城外送甄克守和白姨娘时,兄妹三个一处告别时甄克善说的一些话。
“笑话!”甄克善一掌拍在一株玉兰树上,大片大片的洁白花瓣羽毛般缓缓飘落,他说道:“我跟三弟住在一个院子,一起念书,一起下学,能瞒得过他就怪了!好在有三弟帮我掩护,不然,怕也瞒不了爹!”
“那,你干嘛不告诉我呢?还瞒着我!哼!”甄钰想了想,大为不满瞪了他一眼。连三哥哥都可以告诉,怎么就不可以告诉她呢?
甄克善微微挑了挑眉,觉得很无语。甄钰跟母亲无话不谈,她知道了没准在母亲面前一高兴或者一不高兴就说穿了,因外祖家的遭遇母亲也是反对自己习武的,这要知道了还了得!再说了,男人的事怎么巴巴的主动去跟一个女孩子说?那还是男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