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岚听了,也叹着说了声“嫂子真可怜!”只有甄钰不太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时姐妹二人探过了方晴,二夫人不欲她们打扰方晴休息,便让她们先回去,姐妹两个于是结伴离开。
“先前也听说大嫂的娘遭了横祸枉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姐妹俩一边走甄钰不由好奇相问。
甄岚见问便靠近了近她身边,笑着说道:“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
甄钰笑道:“好姐姐,横竖无事,你告诉我一声儿吧,来日闲了,咱们也可以好好开解开解大嫂!”
甄岚笑道:“要说开解,不知开解了多少次了,可这种事哪儿是开解得了的?尤其是杀害伯母的凶手至今尚未找出,伯母尸骨无落,大嫂和伯父、方大哥心里始终不会放得下!”
甄钰闻言亦不禁唏嘘,说道:“原来如此!只是一件,伯父和方大哥都是本分守法之人,究竟得罪了谁招来这般横祸!”
“哪里得罪了谁呢!说起来是一桩无头公案!”甄岚说道:“那一年,方伯母带着嫂子那尚在襁褓的幼弟回娘家探亲,不想在宜州投宿,母子主仆数人莫名其妙的被人害死尽数葬身火海,过了好几个月方大哥才寻到那里知晓了这事。可是伯母和年幼的方弟弟那时早已被人随意葬在了乱坟岗子上,连具体位置都找不着,地方官员没本事破解此案,便一口咬定是意外,差点要把方大哥下到大狱里,还好后来方伯伯赶到了……”
甄钰只觉得脑子一阵一阵的发晕,耳畔响过隆隆的雷声,甄岚的声音忽大忽小忽远忽近,在她脑海中不断的回响、重合、反射,与记忆深处的往事搅合成一团!
方家,葫芦形的耳环,投宿的妇人和襁褓中的幼子,宜州,火海,一个个印象不断的从脑海中跳跃出来,在甄钰面前来回放映,她双脚一软一个踉跄,身不由己的倒靠在了甄岚身上。
“钰儿,你怎么了!”甄岚吓了一跳,忙扶住她。
“姑娘!”落后几步的秋心等随行丫头也吓了一跳,慌忙奔上来扶住。
“我没有事,只是脚下绊了一下!”甄钰的声音虚浮浮的,她笑了笑,无力道:“这是,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甄岚见她除了面色有些难看果然无事,便放了心,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说道:“多少年?我也不太记得了,应该有好十几年了,那时候,嫂子也不过四五岁年纪!”
甄钰心中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原来自己一直寻找的、想要补偿的人家竟是堂兄的妻子、新进门的嫂子,前世自己母女两个亏欠了嫂子一家,不想柳暗花明,今生竟还有这般的缘分。
“嫂子真可怜,”甄钰眨了眨水蒙蒙的眼眶掩饰着,说道:“姐姐,以后咱们一定要对嫂子好。”
甄岚见她这样不由好笑叹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安慰,笑道:“这是自然的,嫂子人那么好,谁不喜欢她呢!那时候娘恨不得天天抱着嫂子哄,都舍不得放开!那时便同方伯母说好了要做亲家呢!”
甄钰勉强笑了笑,说道:“可不是,瞧瞧嫂子偶然感了风寒,二婶便急成那样子!”
甄岚听了便笑道:“还说嫂子呢!我看你的脸色也有些不好,我送你回去吧,别也吹了风着凉了!”
甄钰一笑,点了点头。
姐妹两个回到玉兰苑,甄岚见甄钰有些强打精神的模样,只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甄钰也没留她,送至廊下,瞧着她去了,便又回去。一个人进了书房。
甄钰将那只包裹在绸缎方巾中的葫芦耳坠取了出来,掂在手中,轻轻触摸,触手冰凉,熏得半黑的耳坠泛着暗淡的冷幽幽的光,仿佛一缕冤魂。
甄钰苦笑,她早就该有所触动的,却一直浑然不觉。方晴那么喜欢葫芦,蕊儿说的那些话,方家夫人早逝的事实,只要稍微有心,加以联想,哪里需要等到今日方知?
甄钰的手轻轻的颤抖起来,握紧了紧,喃喃道:“您母子无辜,我们母女又何尝不无辜!我们都是无辜之人,平白的叫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强徒给害了!伯母您和我娘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现世儿女家人平平安安,早日得报此仇!”
甄钰轻叹一声,她原本以为,只要找到了那无意中坐了替罪羊冤死的妇人家人,设法予以补偿,自己的心情便会好受、解脱许多,谁知此事如今真相已了,自己的心底却仍是那般的难受!
一个无辜的家庭枉遭此祸,对至亲至爱来说,那种痛苦和伤害折磨,是什么补偿都无法弥补的!甄钰甚至根本不敢告诉方泽郑宝儿母女与当初之事的纠缠,更不敢告诉方泽他的母亲与幼弟完完全全就是被人错杀的炮灰,那太残忍!
甄钰心情闷闷,一晚上都睡不好,脑海中翻来覆去的尽是关于此事的片段想法与记忆。次日醒来,精神仍是恹恹。
“那是你们谁的东西?怎么不收好?”甄钰瞟了一眼桌上花尊压着一角的信笺说道,眉头也微微蹙了蹙。她素来最厌恶乱摆放东西的行为,如今心情低落,见有人触了逆鳞心里更是不快。
槐叶听见忙从外间奔了进来,笑道:“姑娘别恼,都是奴婢不是!这是昨儿玉霞记白大掌柜叫人送来的,奴婢昨儿见姑娘有些倦了,一时便忘了同姑娘说!”
槐叶一边说着一边忙取了来双手呈给甄钰。
第287章
甄钰淡淡“哦”了一声接过,信手撕开,将信笺抽出来,展开在眼前,目光淡淡的扫过去,身子一震差点跳了起来,叫道:“槐叶,你怎么不早说!”
槐叶见甄钰这样也吓了一跳,脸色也变了变,忙道:“姑娘,奴婢一时不察——是不是坏了姑娘的事?”
甄钰一面将信折了收入袖中,一边吩咐道:“快叫人备车,我要出去一趟!”一边吩咐“更衣”!
槐叶忙答应一声自去吩咐,莲子、秋心等忙上来替她更衣,一时忙忙穿戴整齐,便命槐叶去正院同甄夫人说一声,这厢甄钰便带着秋心出二门去了。
此时玉霞记的后堂中,白延曲正在心急如焚,上茶的伙计来回跑了好几趟,二人也交换了好几趟的眼色,结果仍是甄钰还没来。
白延曲暗暗叫苦。
“我说白大掌柜,咱家这可是喝了一肚子的茶水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给一句扎实的话?行还是不行,就不能痛快点?”一位穿着宝蓝间紫亮色锦缎箭袖、头戴高帽的中年太监神情倨傲的端坐在上首贵宾位上,背后还站着两名年轻的小太监。
这是内务府的司衣总管太监,姓鹿。
鹿公公白白胖胖一脸福相,一双眼睛又细又长,睁开时和眯着时几乎没有什么区别,看上去颇有几分滑稽可笑,也令他这个人给人多了两分容易亲近的感觉。可是实际上,他可不是什么易亲近、好糊弄的主。
“鹿公公,这么大的事,在下一个小小的掌柜怎么敢轻易做主?您再等等,我们少东家马上就来了!”白延曲只得笑着说软话。
“是吗?”那鹿公公似笑非笑,那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睁开,从缝中透射出一抹锐利灼亮的光芒,打着哈哈朗声道:“白大掌柜此言差矣!谁不知这玉霞记虽然有一位少东家,可这里里外外的事情还不都是白大掌柜说了算!甄二姑娘曾经说过。这玉霞记生意上的事白大掌柜可以放手做主,是也不是?”
白延曲心头“咯噔”一下,没想到鹿公公连这个也知道。他也是个商场中摸爬滚打见过世面的人,不敢说阅人无数。也不是轻易就能够让人给吓住了的,可是面对着鹿公公,被他这样的眼神盯上,白延曲顿时有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背后冷汗竟湿透了。
“白大掌柜?莫非……本公公说错了?”鹿公公见白延曲不回答自己的话心中的不快顿时通过眼神、表情和声音表现出来,斜斜睨着的眼角射出冷冰冰的光芒,太监特有的尖细的嗓音带上了几分令人毛骨悚然的阴阳怪气。
白延曲回神。笑了笑,点点头道:“鹿公公……说的不错,不过——”
“既然说的不错,那便请白大掌柜快些儿给句准话吧!咱家可没那么多功夫陪白大掌柜在这儿耗着!甄二姑娘不来,这不摆明了不管这事、只管让白大掌柜你拿主意嘛!”
鹿公公强硬的截断了白延曲的话,优雅的抬起手欣赏自己修剪得整整齐齐、保养得白白胖胖骨肉均匀的手指,轻轻吹了吹,掏出柔软的米黄绣花绢子细细的擦拭着。然后露出满意陶醉的微笑。
一旁的白延曲只看得浑身鸡皮疙瘩起了一片,尤其随着鹿公公抖了抖那绢子时,一股浓郁的不知什么的香味刺鼻袭来。令白延曲下意识闭了闭呼吸,随后缓缓放开。
“公公稍安勿燥,还是,还是再等等吧!如此大事没有少东家参与,岂不是我们玉霞记不懂规矩,不够尊重公公?玉霞记是万万不敢有这个胆子的!”白延曲情急生智,急忙陪笑着说道。
鹿公公见他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也不好再往前施展,可是心里却是十分的不痛快,不由得板着脸“哼”了一声。丝毫不管白延曲受得了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