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姨娘懒懒的歪在罗汉床上,听到推门声柳眉一竖就要骂人,待看清进来的是沈氏时,沈姨娘怒意变成委屈,坐直了身叫了声“娘!”竟忍不住流下泪来。
沈氏倒是一怔,蓦地睁大了眼又惊讶又心疼。她已经忘记了多少年了,沈姨娘都没有哭过,这些年更是春风得意连眉头都不曾深皱一下,可是此刻,她居然哭了!
“这是怎么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就值得你这样!”沈氏好笑的摇摇头,上前挨着沈姨娘坐下,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轻描淡写的语气就像在责备哄劝一个不懂事闹着要吃糖的小孩子。
沈姨娘一愣,心头不由一松,有些不好意思的扭过身去拭泪,笑问道:“娘您怎么来了?倒叫娘看笑话了!”
“咱们自家母女,有什么笑话不笑话的!还不是敏儿担心你,叫我过来看看,瞧瞧,我们敏儿多懂事!”沈氏半是赞半是叹说道。
沈姨娘又是一怔,想起今日自己训斥打了甄敏,一时愧疚不已,忙道:“敏儿呢?她——没事吧?”
沈氏意味深长的瞥了她一眼,道:“能有什么事?那孩子也委屈了,我劝了几句,这会子与她妹妹在房里玩吧!你既疼她,怎的又那样不知轻重,你那般当着下人的面教训她,让她怎么有脸面。”
沈姨娘心里像扎了根刺一样难受起来,她忘了,她只是个姨娘,那样当着人的面教训甄敏,让人瞧了去岂不是会轻视甄敏的出身?沈姨娘惆怅的叹了口气:如果她不是姨娘就好了!如果她不是姨娘,就不需要有这么多顾忌!
“娘……”沈姨娘抬头,望着沈氏,那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凄凉、无奈和不甘、不服任谁也听得出来。
沈氏久久的凝着她,半响叹道:“你素来稳重,近来也太沉不住气了!想来,是好日子、舒坦的日子过得久了,从前的日子,你都忘记了!”
“不,我没有,我从来不敢忘!”沈姨娘心头猛地一震脸色微变,她说道:“我没有忘记,我一直谨记娘的话,时时用从前的生活来提醒自己、警惕自己,从来不敢忘记。”
“没有忘就好,”沈氏并未与她纠缠这忘与不忘的问题,只说道:“从前的日子那样艰难咱们都熬了过来,眼下有什么不能过去的?你说是不是?”
沈姨娘素来对母亲心服口服,但是此刻不知怎的从心底升腾起一股不服来,从前是从前,眼下是眼下,两种生活根本不是一个概念,面对的困难也不一样,分明是不能用来比较的!她不敢跟母亲唱反调,何况理由也不充分,她点点头:“娘说的是!”
沈氏就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霜儿,你该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其他的细枝末叶,大可不必计较!”沈氏略一沉吟,决定把话说得更加通透:“因为,你纵要计较也无用。人不能与命斗、不能与天斗,名分已定,你是姨娘,人家是正室,你非要计较,只能是自己吃亏、自己给自己找气受!”
“娘!”沈氏这话把沈姨娘刺激得差点跳起来,她抬头,目光中闪过愤怒:“我不服!现在的宋家算什么?什么也不算!”
“即便如此,格非并不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沈氏语气冷了些,睨了女儿一眼淡淡道:“若非如此,他岂会这般厚待我们母女?同样,他也不会对宋柔怎么样!已经试了这么多年,你还不死心吗?”
第27章 沈氏的主意
沈姨娘默然。
不错,这些年母女两个一明一暗,再加上颇得母亲真转的甄敏,可没少挑拨宋柔与甄格非之间的关系,可是这么多年下来,也就是让他们夫妻二人变得无话可谈、形同陌路而已,并不能让甄格非起了半点休掉宋柔的心思,何况,宋柔有儿有女!
说起这事来,沈氏也很无奈,她当然也想自己的女儿当上风风光光的正室夫人,然而天不从人愿,一个人不可能把所有好运气与好事都占全了,纠结再三,她终于痛苦的放弃了!
沈姨娘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目光闪烁了一下,她忽然想到,甄格非不休宋柔,如果宋柔自请下堂呢?甄格非的脾性不见得会强人所难吧?或者,宋柔死了呢?嗯,还是死了好,宋柔死了,就算自己是填房、就算要对着她的牌位行执妾礼又如何,也不过一个死人而已……
沈姨娘满心抑制不住的兴奋起来,她怎么没想到?早该想到才对!沈姨娘抬起眼角悄悄瞟了母亲一眼,她决定这件事还是自己独自完成比较好,当然,这事有风险,但她会很小心很小心的!事情也不急在一时,慢慢来,反正,这一次她会很有很有耐心,等待恰当的时机。
“娘说的也有道理,可是,我现在有点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沈姨娘扶额叹了口气,一副精神恹恹、苦恼不已的样子。她深知自己母亲那双眼睛的厉害,她只能以一种更夸张的神态来掩盖真正的心思。
沈氏深深的望了她一眼,不紧不慢道:“你需要一个儿子,只要有了儿子,你的地位,再也没人能动半分!”
沈姨娘眼睛亮了亮,她不禁望向自己平缓的小腹,想到甄格非,眼神一黯,无声叹了口气。
“这些年都没怀上,药也不知吃了多少,大夫也不知看过几个,我也没有法子了!”沈姨娘说着这话有些赌气。她如何不知晓儿子的重要性,且这些年她和沈氏为了此事也不知烦恼过多少次,后来也就死了心了,母女二人都没有再提这事。如今,沈氏又突然提起来,倒好像是故意揭沈姨娘的疮疤似的,沈姨娘胸口一口闷气上来,她简直有些恼羞了,若说这话的不是她的娘沈氏,她没准就要破口大骂了。
“你放心,我已经帮你想好了一个法子,虽然有难处,但并非做不到。”沈氏说着,挨着沈姨娘的耳朵旁低低的说了一阵。
沈姨娘身子一震,眸中闪烁不定,半响,她将信将疑向沈氏道:“娘,您确定,行吗?”
沈氏冷笑,淡淡道:“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这是目前唯一的法子了。在这事成功之前,你不要再跟那对母女起什么冲突,省得节外生枝。”
沈姨娘点头答应,又十分不解苦恼,叹了口气道:“也不知是怎么了,那甄钰自打跌了一跤之后,不但是她,连宋柔都变了许多!倒叫我一时不察,这才在她们母女跟前吃了亏!娘放心,我忍就是了,跟从前的日子比起来,这也不算什么!”当然,能够不忍是最好的。沈姨娘在心里说。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沈氏放心一笑,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好了,你去看看敏儿和馨儿吧!我也该回去了!”
“我送您出去!”沈姨娘一笑点头,遂起身简单理了理妆,唤了甄敏和甄馨,一同送沈氏到门外,看着她去了,母女三个才在丫环们扶持下回屋。沈姨娘少不得又安慰一番甄敏,母女和好,一宿无话。
正室那边甄钰正在跟甄夫人讲诉今日一天在左宰府的见闻,她口才又好,记性又好,对甄夫人又没有什么顾忌,滔滔不绝说得眉飞色舞,说起左宰府的奢侈讲究,别说丫环们都听住了,便是甄夫人都不由得感叹几句。要知道甄老爷虽然也是当朝一品大员,但是他是草根出身,无论如何也不能跟世代簪缨、家底浑厚的辛府相比,况且甄老爷生活简朴,平日里不太讲究享受,甄府的排场当然不能跟辛府所比。
但甄夫人从前在宋府做姑娘时,宋府的排场也是不小的,甄夫人情不自禁便让甄钰勾起了往事,便也顺口笑着跟甄钰聊起了当年宋府的一些事。如今回首,虽往事如烟,灰飞烟灭,但过了这么多年,再多的伤再多的痛也被时间磨灭得差不多了,至少再提起时,她有勇气面对了。
王妈妈见甄夫人居然主动聊起当年的事,心中是十分欢喜的,这么多年,她终于看到她从中走出来了!
“夫人平日里也无甚事,以后也该多出去走走才是。”王妈妈趁机笑着进言。
甄钰也忙笑道:“是啊娘,辛夫人、吕夫人她们都是极好的,辛夫人还提起娘呢!”
“辛夫人?”甄夫人轻轻抬起头,想了想,笑道:“嗯,是梅翰林家的小姐,论起来我也有许多年没见过她了!”
“娘。”甄钰依偎在甄夫人怀中,满是期盼、跃跃欲试的唤了她一声。
甄夫人说不心动那是假的,她想了想,轻轻抚着甄钰的头含笑道:“这事以后再说罢!”
正说着,甄老爷恰好从外边进来,进屋便问:“钰儿呢?听说今儿摔了一跤,是怎么回事?有没有伤着?”
甄钰叫了声“爹”随即笑着摇了摇头,轻描淡写的说道:“没有关系的,娘已经叫了大夫看过了,并没受伤,只是吓着了才哭了!”
“听说是你三妹妹踩着了你裙子?”甄老爷不由得蹙了蹙眉,甄钰出事总和甄敏脱不了干系,甄老爷也十分无奈。
“马车狭窄,三妹妹也是一时不小心罢了。”甄钰倒是笑着替甄敏解释了一句,可是甄老爷并非糊涂人,蹙了蹙眉不由叹道:“沈姨娘也太不上心了!出一趟门就闹出这样的事来。”
“沈姨娘想必是这些日子累坏了,一时精神不济照顾不周全也是有的,”甄夫人淡淡接口,说道:“不如,让白姨娘和刘姨娘帮着她一起分担分担事务吧,眼看就要过年了,怕是事情更多!我得照顾钰儿,分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