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用你说!”甄钰打断他,冷笑道:“住宅房契地契本来就该抵押给我,这跟卖身契没有什么相关!”
“公子爷您这是在逼我们走投无路!”牛掌柜站了起来,冷冷盯着甄钰。
甄钰目光直直与他对视,蓦地轻轻一笑:“我逼你们走投无路?当初在你们决定做这件事之时就该想到有可能有这么一天!我逼你们?笑话!如果这辈子你们都还不了债,签不签卖身契又有何分别?还不都是我甄家的奴才?不签。那就还现钱!最好自己想清楚了!”
牛掌柜张口结舌,三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时无语。
“公子爷,小人签。”石掌柜轻轻张嘴,打破了屋中死寂的空气。
“小人也签。”田掌柜、苗掌柜也轻轻随同。
“你呢?牛大掌柜?”甄钰嘴角翘了翘,无不讥诮。
牛掌柜心中怒极,他多想指着甄钰的鼻子破口大骂一通出尽心中一口恶气然后扬长而去,可惜,他不能,因为他没有那么多钱还她,所以他只能咬着牙站在她面前任她嘲讽自己,脸上气得青一阵红一阵也不敢吭声。
“既然三位掌柜都同意,小人,也没有意见。”牛掌柜咬着牙别开脸淡淡说道。
“好!文房四宝这里都是现成的,等会咱们就签。明儿别忘了,把你们的房契地契都带过来!”甄钰温和舒畅的笑了笑,接着道:“几位掌柜都起来坐下吧,咱们玉霞记今后的生意该怎么做,还得跟各位好好商量商量。”
几个人谢了公子爷,抬着发麻的腿脚摇摇晃晃起身归坐,甄钰目光一扫,缓缓说道:“你们各家店的地段我都叫人看过,从下个月起,锦湖街铺子每个月最少净赚一千百两,其他各家铺子每月最少赚六百两——”
“公子爷,这是不是太多了点?”甄钰话还没说完,牛掌柜又忍不住叫道。原来的铺子只是做个样子,这么多年来他们都懒散惯了,没有认认真真做过一笔生意,如今这么大的任务下达下来,岂有不心头突突直跳的。牛掌柜叫嚷了出来,其他三人虽然没嚷出来,心里也是同样的想法。
“太多了点?这正合适!”甄钰说着将身边的四份纸张命他们一人拿了一份,说道:“知道你们手里拿的是什么吗?自上个月至今,我亲自带人观察了四家铺子周边好几家铺子的情况,其中锦湖街玉霞记不远处的荣华堂。店面跟玉霞记相当,我可是亲自在人家铺子门口盯着数着,人家一个时辰里最多卖出了云纹锦六匹、暗花纱八匹、宁绸八匹、葡萄花鸟纹锦两匹,最少也卖出了细绸三四匹。你们手里拿着的纸上都有记录,你们自己算算,我一个月要求你们赚几百两多是不多?”
四个人不由细看手上纸张所记。哪家店铺、哪一天、什么时辰段里卖出了什么料子无不记得清清楚楚,而且,每一家用作参照的店铺所记录的销售信息都是五天,时间段也不尽相同,依次推断一个月的销售情况,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四个人暗暗吃惊,悄悄交换着眼色。从对方的眼神中都看到了诚服的神色。要抢占市场先机,除了要有上等的、充足的货物,更要了解对手的情况,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甄钰这种方法最笨、最吃力,但同时也是最可靠、最踏实。从中可以得知各家店铺的客流量、销售量以及销售货物的档次层次。在竞争中,这都是极为有用的信息。
这种方法人人都可以做得到,但是却没有人想到要去做,因为它太简单了,简单得根本算不上一个办法!只有脚踏实地、踏踏实实的人,才会想到这么去做。
瞟了一眼甄钰尚未长成的身量,四人心里不由得多多少少生出了几许愧意,同时也多了几分踏实:会用这种方法的人,多半是实干型的人而不是奸商。不是奸商,也不太可能会极尽手段的压榨自己。
“还有什么异议吗?”甄钰笑问。
四人摇了摇头,还能有什么意见。按照甄钰提供的这份数据他们在心里小小估量了一下,每个月赚取的银两不会少于六百两,应该达到八百百至一千一二百之间。甄钰将标准降低至六百两,显然已经考虑到了玉霞记的名声如今大不如人的因素。如果再提意见,那就是自取其辱了。
甄钰便接着道:“如果每个月你们为铺子赚取的银子超过我所规定数量每一百两,我将从中提取十二两作为铺子里掌柜伙计的红利;如果超过五百两,超出五百两部分的每一百两提取十八两;这些红利怎么分配我会拟出一个合适的方法来!而且年底还另有一笔分红。总之,只要努力干活,我也不会亏待了你们!”
四个人眼睛不由都亮了一亮,掌柜的工钱每个月是十两,如果努力一点,每个月再多赚些,弄个二三十两的红利,身为掌柜起码能够拿到一半,那就等于一个月拿两个月的工钱,加上年底的一份分红,一年下来收入不在小数,起码也有三四百两左右,一家人省吃俭用些,满打满算除了目前能够拿得出手的先还一部分,还应该还东家银子最多四五千两,十多年也能还请了,如果生意再好一点,再加上家里的积蓄,不用十年也能还清了!
十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用十年换取一家平安、换取一场牢狱之灾,也值了。
“公子爷此言——当真?”石掌柜眼睛闪闪发亮,有些紧张的屏着呼吸,一脸的期盼。他家里就他一个干活的,人口多,负担重,他又是个怕娘怕老婆的,娘和老婆还相互看不对眼、相互攀比着买东西,殊不知却苦了他。所以甄钰这番话,对他简直具有致命的诱惑力!
甄钰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我说的话,每一个字都是真的。白字黑字,可以写的清清楚楚。”
“公子爷的话,我们自是信得过!公子爷这个主意,小人们都很赞同!”田掌柜也笑得眉开眼花,他有个表哥在九城兵马司当了个小头领,另一个表哥是顺天府的书吏,让表哥给同僚们介绍介绍、拉拉客人,最上乘的料子就算了,五两十两的生意还是能介绍许多的,搁不住积少成多啊!这可是户部尚书夫人的陪嫁铺子,谁还敢赖账不成!
“那么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甄钰又说道:“对了,以后我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管铺子里的事,因此,我聘请了一位大掌柜。以后由他负责整个玉霞记的管理,你们有什么难题尽管去找他!”甄钰说着便向外边叫了一声:“白大掌柜!请进来!”
门外久候多时的白延曲在心里早已暗赞了甄钰许久,听见甄钰招呼便应声推门而入,牛掌柜四人见眼前此人正是前几天带人拿自己几个的白延曲。愣了一愣,忙站了起来。
“各位掌柜,以后大家是同僚了。还请多多关照!”白延曲双手抱拳环顾四人招呼道。其实他本来不肯,试问他一个闯过无数风浪的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肯在一个小丫头手底下任凭差遣?架不住甄钰软磨硬磨,又有锦心感恩报恩的话在里头,白延曲见甄钰这么有诚意,推辞不过只得勉强答应,并且事先撂下了话:等甄钰找到合适的人接手他就要走。
不过从目前看来。他没有要走的必要了。
四位掌柜都很客气的跟白延曲打着招呼。
甄钰便起身笑道:“我的意思白大掌柜都很清楚,下边的事就让他跟你们详谈吧!别忘了刚才咱们谈好的条件!对了,白大掌柜的工钱和红利另算,不会占你们四家铺子里的销售盈利。”
四人陪笑答应,与白延曲一起将甄钰、甄克善送了出去。
甄钰兄妹刚刚出了玉霞记。便有位看似跑堂的小伙计窜过来陪笑着道:“两位可是甄府的少爷?”
兄妹两个相视一眼,甄克善下意识将妹妹挡在身后,警惕道:“你是何人?找甄府的少爷做什么?”
那人指了指斜对面十多米外的一处酒楼道:“小人是望江南酒楼的活计,有位姓梁的客人请甄府两位少爷一叙。”说着双手奉上一封没封口的信笺。
甄克善接过来打开一看,不由笑道:“难道是小公爷?钰儿,咱们过去吧!”
“好啊!”刚刚摆平了玉霞记的事,甄钰心里也很高兴,听见梁玉中相邀痛快的答应了。
兄妹俩随着伙计进了望江南楼上的雅间,还没来得及跟梁玉中打招呼。一个女孩子咯咯的娇笑声响起,甄钰眼前一花,便被她抱住了胳膊笑道:“甄姐姐,你好久都没进宫陪我了!”
甄钰眨了眨眼,惊讶笑道:“公主,你怎么来了!”
福清公主竖起一根笋尖似的纤细手指在唇畔轻轻“嘘”了一声。眨了眨漂亮的眼睛笑道:“姐姐叫我小福就好了,哦,我也不该叫甄姐姐,该叫甄哥哥!”
甄钰看了看她一身浅蓝团花暗纹的交领小长袍,发束头顶的装扮,又低头瞧了瞧自己,两人不约而同都笑了起来。
“你刚才说什么?甄姐姐?”梁玉中惊讶了,指着甄钰向甄克善道:“这,这不是你的远房堂弟克真吗?怎么又成什么甄姐姐了?”
福清公主抢着说道:“表哥真是笨死了,男女都分不清!什么远房堂弟啊,甄姐姐是克善哥哥的妹妹甄钰,在清虚观咱们就见过,在金玉湖也见过,亏的表哥还能认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