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靳宜宝终于缓缓醒来,她还能感觉到全身上下的酸痛,尤其是小腹中仍旧是刀割一般。用手轻轻碰触了下,原本微微鼓起的小腹已经变得平坦,孩子已经没了。
眨了几下眼睛,让酸涩感微微退去,映入视线的仍旧是她嫁到柳家后睡的那张床,那顶秋香色帐子。
多想回去······回她的棋风苑,睡她自己的那张床,每天睁开眼睛就可以看到那顶藕荷色帐子。
静了一阵子,她慢慢转过头扫了一眼房中,不禁冷冷的笑了。
杨氏正坐在西边的榻上,抱着齐哥儿轻声哄着。
☆、195 执念
她刚刚小产,痛得要死,可母亲却一心在那里哄着齐哥儿-真是有趣啊。
靳宜宝的目光越来越冷,可这种冷却让她觉得身上的痛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宜宝你醒了?”杨氏察觉到对面的目光,转过头来正好看到靳宜宝已经睁开了眼睛,只是那眼神却显得格外冰冷。怎么会,是花眼了吧?她难以置信的眨眨眼,这次从靳宜宝的脸上却什么也没看出来,果然是看走眼了。
“母亲,我好痛······”靳宜宝哑着声音说道,“孩子······孩子是不是……”
杨氏连忙让齐哥儿乖乖坐好,自己则是快步到床边,握着靳宜宝的手道:“放心,你还年轻,等养好了身子,孩子还会有的。”
眼泪缓缓从靳宜宝眼中滑出,虽然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为什么流泪,可她的确是想要流泪,即使她明知这个孩子不是自己想要的。
看着靳宜宝流泪,杨氏也心酸起来,同时也更怨恨起靳芳云,她当宝贝一样捧在掌心里的女儿在柳家吃的苦头太多了,怀着孩子都比在家时还要瘦弱,让她怎么能不怀疑是靳芳云亏待了女儿,更别说大夫在的时候,靳芳云一口一个要保住孩子,丝毫没有将大夫所说的将来生产之时可能会有危险的话放在眼中。
“母亲,我难过。”虽然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难过些什么。
“好孩子······做女人就是这么难啊……”杨氏用帕子为靳宜宝拭去了眼泪,自己的眼泪却忍不住滚落下来,“一辈子只有未出嫁的那十几年是为自己活的,嫁了人,你就要顾着夫君,顾着夫君的妾侍,顾着婆家,还要顾着娘家,顾着自己的孩子还要顾着别人的孩子,谁都要顾着,就是不能顾着你自己……都是这么熬过来的,你好好养身子有谁敢惹你不痛快的,我定会给你做主。”她的宜宝在家时何尝吃过苦受过罪?若不是靳宜宝现在不宜移动,就算是惹怒了老爷,她也要把宜宝接回府去。
就是不能顾着自己?连自己都顾不上了,还能顾着谁去?靳宜宝心里暗暗冷笑,母亲啊母亲,你若是不顾着你自己何必一心要齐哥儿出息,还不是怕老来无依?要是修哥儿出息了,他可是跟他自己的姨娘更亲近。
杨氏不知靳宜宝在想些什么,仍旧想着如何给靳宜宝调养身子,好让她尽快恢复过来,女子小产可是极伤元气的事情。
望着头顶的秋香色帐子,靳宜宝合上了眼睛,轻声道:“母亲我想回府。”她想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的藕荷色帐子,坐在窗前就能看到窗外那两棵海棠。
“待你养好身子,我一定接你回去你现在不能挪动,暂且忍耐忍耐吧。”杨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知道无论是老太太还是老爷,绝对不会同意把宜宝接回府的,可她不能不管宜宝,这是她女儿啊。
“可我现在就想回府。”靳宜宝闭着眼睛淡淡的说。
杨氏皱起了眉,可还是柔声劝道:“你身子支持不住的,放心,等你一养好身子,我一定就接你回府。”
“我知道了那就一切都拜托母亲了。”说完这句话,靳宜宝再也没有开口。
说什么她的身子支持不住,都是骗人的!不过是推脱罢了,等到她养好了身子,怕还是不会接她走吧?还是要她乖乖留在柳府吧?呵,她算什么呢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回府除了添乱还能有什么用。先前不也说一定会给靳宜安一个教训么,可结果呢?靳宜安那个贱人不还是嫁给了袁二公子么,而且回门那日还极为隆重。
说到底,母亲也不过是哄着她,敷衍她罢了!
这些念头牢牢占据了靳宜宝的脑海,将杨氏的温言软语,以及和靳芳云力争时的强势全都挤了出去。
在旁边坐了半晌的齐哥儿忍不住开口道:“母亲,咱们回府吧,我想回去了。”他好怕二姐姐,他真的不想再在这里了。
杨氏连忙转过头说道:“齐哥儿听话,你二姐姐不舒服,咱们好好陪着你二姐姐。”
“可天都黑了!”齐哥儿跺了跺脚,“明儿先生还要听我背书呢,若是去得晚了,先生会说我的。”
“这······”杨氏为难起来,齐哥儿的学业实在是堪忧,若是再不抓紧就真的赶不上宁氏的那个死小子了。
“母亲不要走好不好。”靳宜宝拉着杨氏的手,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的脸,“求您了。”齐哥儿什么时候这么爱读书了,哼,不过是要把母亲从她身边抢走罢了。
一边是女儿,一边是儿子,杨氏实实在在是为难了。想了想,她为靳宜宝掖了掖被子说道:“我先送齐哥儿回家随后再赶来陪着你,放心,至多也不过一个时辰,我是一来的。”
“母亲······”靳宜宝不甘心的望着杨氏,“让清云带齐哥儿回去不可以么?”
“宜宝听话,你已经这么大了,该懂事了,你弟弟还小,我怎么放心让清云带他回去?”杨氏无奈,轻抚着靳宜宝的脸颊说,“我送了他回去,立刻就来好不好?你是姐姐,就让一让齐哥儿吧。”
这句话,恍惚曾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靳宜宝努力的想,终于想起来了,是很多次她看重靳宜安的东西,或许是一块帕子,或许是一块布料,她并不缺那些,但因为是靳宜安的,她总是非要弄到手不可。每每靳宜安不舍得放手的时候,母亲总是对靳宜安说:“你是姐姐,你二妹妹比你小些,你就让一让她吧。”而她则总会得偿所愿的看着靳宜安不得不退后一步,再退后一步。
原来现在已经轮到她了吗?齐哥儿是不是在那里偷偷的笑?
“我知道了……”靳宜宝轻轻点了下头。
杨氏松了口气,再次叮嘱房里的丫鬟好好伺候靳宜宝,又命清云留在这里,这才唤过齐哥儿准备回府。
没等她走到门口,门就被大力的推开了,柳齐闵急急的冲了进来,见是杨氏,只得耐着性子问了声好,又连忙冲到了靳宜宝床边质问:“孩子呢?孩子是怎么没有的?”
杨氏气极,怒道:“姑爷,不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护着自己女儿,可她现如今才刚醒来,你不说让她好好休养,这样质问她做什么?难道是她想要失掉孩子的么?”
“可那是我儿子!”柳齐闵本来就满心烦乱,如今还被这个妇人教训,更是烦躁起来。他本以为到了古代,又是官宦子弟,凭他在现代的阅历和经验,不说封王拜相,可至少平步青云是没问题的,再不济也能做个富贵子弟顺风顺水一辈子才对,哪知道竟然会在一个十六七岁的靳宜安身上一再的栽跟头,前程更是不顺,古人选官员的规矩实在太多,那些科考比现代的中考高考还麻烦,而且全靠文笔和阅卷官的印象评分,他一个理科男哪有什么文笔,流传在外的文名全是照搬的前世经典。
那些现代人到了古代,哪个不混得风生水起妻妾成群?他倒好,这辈子就一个孩子,偏偏还没出世就没了,这不是断子绝孙了么?
想来想去,他的脸色更难看,也不理杨氏,只盯着靳宜宝问道:“你一天到晚足不出户,房里又大大小小一群下人,到底怎么会跌倒的?”他一整天都不在家,刚回来才知道靳宜宝竟然跌一跤把孩子给跌掉了,这让他如何忍得了。
“我······”靳宜宝张了张嘴,却没有开口,不安的看了杨氏一眼。
“姑爷你有话不能过两天再说吗,宜宝她现在需要休养!”杨氏被柳齐闵气得浑身发颤。
“岳母大人,她已经是我们柳家的人了,就请您不要再插手我们柳家的事了好吗?”柳齐闵不耐烦的说道,“我不过是问她几句话而已,您急什么,横竖躺着说几句话又不会死。”
“你——混账!”
紧随柳齐闵而来的靳芳云正好听到这两个字,顿时不悦的问道:“大嫂,你这是骂谁呢?”
“骂谁?骂的就是你儿子!”杨氏气得脸色发白,“这还是知书达理的读书人吗?面对长辈如此无礼,柳家的家教就是这样子的?”
“哎呦呦,大嫂这会儿倒说起家教来了,我倒是还真想请教大嫂,从不给婆母请安,对婆母说的话做的事挑三拣四冷言冷语,这是哪门子规矩?”靳芳云冷笑,“我可不是说诊出她有孕之后,你们家宜宝自打嫁过来就从没给我请过一会安,什么晨昏定省······打她有了孕,我倒是日日来她这里给她晨昏定省了!”
杨氏的面皮涨得通红,她知道靳芳云的话十有**是实话,可她又无从反驳,当初她怀着孩子可还是日日要给常老太太请安问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