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局棋,到了如今中盘这般田地,胜负其实早已经露了端倪。白子所能做的,也不过是让自己最终的结局不要太过惨烈罢了。
秋素一观祈修然神色,手执白子,轻轻地在棋面上落下一子。那清脆的一声响,却是主动送上门,让白子的腹地被黑子直接揽尽,竟是断了自己半壁江山。
紧接着,两人并没有只言片语,却是由祈修然执黑子,秋素一执白子,你来我往地在这棋面上展开了一场无形的厮杀。最后以白子输了三目为结束,拉下了这场硝烟的帷幕。
“祈先生,我输了。”
明明是说着输了这样的话语,可偏生由祈修然做来,却显得风光霁月,一派朗朗乾坤的坦荡模样。不是说着虽败犹荣的几分逞强,倒似虽败犹胜的自若自在。
“阿九的棋力就跟你的为人处事一样,看不出是十八岁青葱稚嫩的痕迹。”祈修然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后,又笑着道了一句,“我不是说了叫祈先生太过生疏了吗?”
“祈先生也看不出时光流转的痕迹,看着也跟三十出头正值壮年的俊朗。”秋素一见祈修然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又加了一句,“先生一词自古便有老师之意,我敬重祈先生能有今日这番作为,却是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称呼更合适的了。”
“阿九,你是个聪明人。难道你就不愿意喊我一声爸爸吗?”一声无奈的叹息从祈修然的口中吐出,似是带着无限的怅惘和追忆的无奈,配合着他本来就精致如画的俊美修目,竟是无端平添了几许不忍让之心生忧愁的心绪。
秋素一眸光微动,眸底那一瞬间滑过的复杂和倔强配合着面上微抿的薄唇,适当地将一副即使知道了真相,却因为骨子里的骄傲和倔强而不肯承认一切的少女一面展露了出来,就连背脊也下意识地绷成了一条弦。
“祈先生,真是说笑了,我跟祈先生之间,怎么可能有血缘关系。”
就连带着几分沙哑低沉的声音似乎也是因为故意得克制而带出来的战栗。
“阿九,我知道是我这个父亲做得不够称职。若不是雅克丹跟你说了这一切,我是想着将这件事情一直瞒下去的。我的身子骨却是每况愈下,我一直在犹豫,该不该让你知道我这个父亲的存在。可看着我的阿九这么出色,这么优秀,我又忍不住想要见见你,亲眼看看我的女儿到底是怎样的光彩夺目。”
祈修然有一副极好的低沉嗓音,在他蓄意蛊惑他人的时候,这仿若大提琴一般缓缓奏响的乐声,会让你犹如饮了一口陈年老酒般的回味,不由得就先醉了三分。更何况是在祈修然故意带了几分蛊惑的心思之后,那缓缓道来的话语里的无奈波折,硬是让本来就心思清明的秋素一也多了几分沉醉。
“祈先生,你真是我的生父吗?”冰冷冷含着几分锐利的话语,仿若最锋利的宝剑横空划破了被祈修然蓄意营造出来的轻缓气氛,让这静谧的茶室,陡然多出了几许冷意。
赶在祈修然开口之前,秋素一又说了一句:“祈先生,你我之间,并无多少想象。而且,我也想象不出来,以祈先生的身份和地位,会让你的女儿流落在外十多年而杳无音信。我是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也不清楚他们当初为什么会抛弃我。可我不觉得我的亲生父亲会是如祈先生这般涵养气度风华的男子。”
“阿九,当年的事情,实在太过错综复杂,我根本就没有料到,我竟然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仿若沧海遗珠,流落在外。”祈修然的唇角带出了几分苦涩的笑意,配合着黯然神伤的眸色,氤氲着袅袅的茶香,平添了无限的伤感。
在短暂的静默后,秋素一看着面前周身缠绕着复杂忧郁中又难免夹杂了几许欣慰的欣然的祈修然,方才松开了微微轻咬着的薄唇,缓声说道:“祈先生,我想我有权了解你口中错综复杂的故事,了解我为什么会成为一个孤儿的真相。”
因为倔强而微微昂起的下巴露出了纤细白皙仿若天鹅般优美的脖颈,少女面庞上苍白中带出得几分孤傲,让祈修然将到嘴的话又掂量了几番,这才轻叹了口气,缓缓地说起这个在他口中复杂而漫长的故事。
祈修然同秋素一的母亲秋惠然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祈家乃当地大家,秋家也是书香门第。两人门当户对,自小就是公认的一对。只是,祈修然在国内完成了大学学业后,萌生了出外继续求学的想法。彼时的秋惠然情深意重,答应会等祈修然完成学业归来。因为秋家只有秋惠然一女的缘故,秋惠然到底没有同祈修然一起共赴国外。在出国前夕,秋惠然将女子最宝贵的东西交付给了祈修然。
祈修然刚刚出国时,彼时,网络尚没有普及,两人隔着海峡互相通信,靠着这样的联系,偶尔打电话,保持联系。只是,过了一年后,祈修然却突然半点秋惠然的音信都没有。偏生彼时祈修然正在进行一个关键性的课题研究,脱不开身,拜托了家里人找寻有关秋惠然的消息。等到祈修然回国后,却被告知秋家因为涉嫌走私文物而被捕,秋惠然也不知所踪。那个年代,茫茫人海中,找寻一个人,谈何容易。祈修然和秋惠然就这样阴差阳错地错开了。
“我不知道惠然只是一夜就怀了你,她偏偏因为不希望我因为这个因素而提早回国,将消息牢牢地隐瞒了下来,甚至特意到了外地待产,生下了你。若不是我辗转找到了当初秋家的老仆,怕是还不知道你这个女儿的存在。只是,惠然因为秋家剧变的缘故,精神受创,竟然抱着你不知所踪。我找了你们许久,这才找到你。阿九,你还不肯叫我一声爸爸吗?”
祈修然说着这些话语的时候,眼角甚至有隐隐的泪花浮现,眸中的深情和无奈伤痛,那么真实,让一直细细观察着祈修然神色的秋素一心中疑虑丛生。
祈修然的感情如果是真的,那么,对于心爱之人生下的女儿,原著中为何如此百般折腾?还是说因为她的出现,一些既定的轨迹都发生了偏离?书到底是书,不是真实?
这些念头一飘过,秋素一心中的直觉却又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是把双更给赶出来了,嗯,我这么乖,大家难道真得没有想要TX人家的冲动吗?
56第五十六章
祈修然望着已然阖上的门扉,到最后,这秋素一还是没有喊一声“爸爸”,眉眼间沉淀了诸多暗潮汹涌复杂的情绪,却还是骄傲地挺直着背脊,在漫长的沉默后,留下了一句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思考的话语后,就转身离开了。
在秋素一转身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中,祈修然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当年那道纤细秀美中带着无限的倔强的背影。明明就是那么小的人儿,却有着如此坚韧强大的力量。
“素一?”
张婷婷看着从茶室出来后,面上平静无波却似汹涌了无限的波澜,让跟在秋素一身边,本就因为下午的行程泄露而带着几分惴惴的张婷婷更加添了诸多的紧张不安。
出了茶馆,来到了停车坪,到了自己的座驾前,白馥还在驾驶座上等候着,秋素一的脚步顿住了,突然对着张婷婷说道:“张助理似乎和祈先生很熟?还是说,张助理一开始来到我身边屈才做一个小小的助理,就是因为祈先生的缘故?现在想来,当初张助理能够从萧业这位我的经纪人手中接过泰半事物,而让萧业没有丝毫的反对,是因为张助理是祈先生身边的得意人吧。”
“素……素一,我……”短暂的紧张,语不成句之后,看着转过身来,眼神平静,没有波澜的样子后,突然抛却了意欲出口的种种辩解。她应该知道秋素一的性子,如非有十成十的把握,不会在这个时候,用这样肯定的语调,说明一切,“我是祈先生曾经的助理,可我现在是秋小姐您的助理。我清楚我自己的位置和身份的定位。”
说完这句话后,张婷婷只觉得自己手心一片濡湿,背脊甚至因为过度僵硬的缘故而泛出了些许的疼意,也不知道到底是生理上的疼痛还是处于心理因素而产生的疼痛。
秋素一的目光从高山寒雪般的凛冽缓缓褪去了那些涩涩的寒意,又恢复成仿若夏夜星空般的平静优美:“记住你说的话。”
张婷婷的神经末梢有些迟钝地静默了半晌,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这是通过了秋素一的测试了,再去看秋素一已经安稳地坐进了后车座,此时正打量着还愣在车边的自己。被秋素一的眼尾一扫,张婷婷下意识地以最快的速度,打开了副驾驶座的位置,坐在了白馥的身边。看到白馥面上已经收好了看好戏的姿态,又是一副乖巧听话的好孩子表现。心底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似乎还是白馥这样子只要照顾好秋素一日常起居的一些小细节的生活助理比较好的样子,而且秋素一此人,似乎格外喜欢这样子绵软乖巧的人。不但男朋友如此,就连白馥这个生活助理也是因为如此,才会在偶尔犯了些无伤大雅的小错,像是忘记了准备秋素一爱吃的茶点之类的时候,没有多加苛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