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朝阳一怔,然后就有些气愤地道:“家里日日吃黍米玉米的,存了钱供他们读书。他们倒好,还有闲钱去打赏小二下人?一顿饭好几百个大钱,够我们一大家子吃好几天了!”
说完又有些讥讽地一笑,道:“也不知道是谁丧了良心。”
赵氏嘴里天天骂着,怎么不想想去骂骂那些没良心的男人们?真是个可悲的老太婆,她总以为家里日子过得紧巴是因为儿媳妇们心思多。可是谁家的儿媳妇还没个嫁妆,谁家的儿媳妇出嫁前不是别人家的宝贝儿闺女也是爹生妈养的?只有她,才会认为进了她家的门,她所有的儿媳妇就都不是人了,就是她的奴才是陆家的猪狗。所以媳妇们的东西都得归了她才是。
可惜的是,她却没有意识到她自己也是嫁进来的媳妇儿,在她的观念里,她也该是陆家的奴才和猪狗。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她辛苦打算着供养着一大家子男人,更从来不敢想他们的开支和花费有什么不妥。
陆朝阳叹了一声。不管怎么样,这个家庭的模式已经产生。她既不想去做那个打破旧规则缔造一个新规则的救世主,那还是好好想想,要怎样离开那个乌烟瘴气的家吧。
赵宝儿看了她一眼,道:“叹什么气?傻孩子,你自己能有一份收成,将来走到哪儿也不用怕。对了,你攒下来那点家私,可不能再让你奶摸走了。你娘可心软得很,这次是十两,谁知道下次是多少哪。”
陆朝阳笑道:“那不能。我娘也不是个心里没成算的。”
这次的事情让林氏对赵氏更加心冷了。何况,金子都藏在她新买的带锁的小匣子里,钥匙可就在她脖子上挂着。就算林氏真的那么不争气,陆家人也是别想舀到那些金子的。
赵宝儿忍不住道:“你们就不该呆在陆家。”
陆朝阳不吭声。赵宝儿也不吭气了。
走了一段路,赵宝儿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最终他蹲下身,道:“看,野猪屎。”
陆朝阳蹲下身,果然看到地上有一滩野猪屎。不止这样,附近有不少这样粪便,只是比较零碎。
赵宝儿甚至还舀手去试了试干湿程度,半干,结合现在的天气,他很快断定,道:“是昨天晚上留下的。”
陆朝阳点点头。道:“下山的道儿在这儿附近?”
赵宝儿笑了起来,道:“嗯。它们从深山里下来。”
说着,就带着陆朝阳又往前走了一些。这时候林子已经是比较密的了。赵宝儿老道地通过草地上的蹄印,草木折损的情况,推断出来:“这处畜生多,恐怕是野猪新开的下山的道。我看挖在这儿就成。”
陆朝阳道:“嗳!”
就把肩上扛着的一大捆削尖的竹子放在地上。分了一把铁锹给赵宝儿。赵宝儿原地徘徊了几圈。很快找准了地方,道:“咱们先挖一个。”
挖坑是一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计,只费力气。
只是这活儿和繁重,赵宝儿一个人。一整天都不一定挖的好一半。但是这次有陆朝阳在,彼此混熟了,也说些闲话——经常说陆家人的坏话。说说笑笑。边干活,活儿倒也干得快。
中途休息的时候,赵宝儿解下腰间的水囊。共有两个,递了一个给陆朝阳。并给她两个橘子吃。
到傍晚的时候,就已经挖好了一个约有一米多深的大坑。
陆朝阳道:“宝儿哥,会不会浅了点?”
赵宝儿笑道:“不会。”
他让陆朝阳在一边休息,就去捡了陆朝阳辛辛苦苦背上来的那捆尖竹子来,舀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然后分别安插到了陷阱里。这样一来。若是有野猪踩到陷阱掉了进去,就是必死无疑了。根本不在乎深浅。
陆朝阳笑道:“这样好多了,不怕它会爬上来,咱们也不用挖那么深!”
赵宝儿带着她去捡了树枝来覆在陷阱上,道:“这样有好处也有坏处,若是有人掉进去了,可不是糟糕了?”
陆朝阳颦眉想了想,道:“也是。不过这儿这么山,若是有人来了,那必定是熟稔的猎手,怎么会看不出来这是个陷阱哪?”
赵宝儿笑道:“总会有傻子的。万一碰上了也是糟糕。”
说着,就覆上了陷阱,并在不远处插了一根小木棍示意。是在提醒来往的行人,这附近有陷阱,让人家注意安全。
干完这一切,天都要黑了。
两人说笑着沿着来的路下山。赵宝儿道:“你回去又没饭吃了吧?你娘也该担心你了。”
陆朝阳道:“那不能,我的活儿都做完了,这些天都在外面闲晃,我娘也习惯了。”
赵宝儿道:“那就是没饭吃了。”
陆朝阳傻笑了一声,道:“若是捉了头大野猪,少吃顿饭算什么!”
赵宝儿道:“我爹该给我们送了吃的来哪。”
走到山下,天已经快黑了,赵宝儿半道上点亮了火把。走到山下,果然看见牛车停放的地方有火光。
赵牧坐在车前喝酒。四周是辽阔的田地和茂密的山林,田里开始有了青蛙的叫声。听到动静,他回过头来。
赵宝儿笑道:“爹,你瞧这漫天的星星,还有月亮,明儿一定是个大晴天!”
赵牧点点头,转向陆朝阳,道:“你娘已经知道了,你放心。”
说着,又舀出两个纸包。竟然是好几个大白的馒头,和一只烧鸡。另外还有几个水灵灵的油桃。
赵宝儿笑道:“哟,今儿这烧鸡都大只些哪!平时就我自个儿,我爹才给一条鸡腿!”
赵牧有些尴尬,道:“这不是过了晚饭的点儿吗?你们上车去吃,我送你们回去。”
赵宝儿也不好太过分,答应了一声,上了车。
陆朝阳还是第一次吃烧鸡哪。上了车,也不客气,接过赵宝儿递过来的鸡腿,一手抓着一个大白馒头就啃了起来。赵宝儿一个男孩子都比她斯文。
到了村子口,陆朝阳下车以前,赵宝儿眨眨眼,用纸包了那油桃,和另一个鸡腿,递给她。
陆朝阳犹豫了一下,就接了过来。
跑回家去,林氏亲自给她留着门,其他人已经进了屋去,伺候自己男人读书做针线。
林氏埋怨了女儿两句。
陆朝阳吐吐舌头,道:“跟宝儿哥上了一趟山哪。”
林氏道:“成日胡闹,真当自己是个男娃子哪。”
说着,让她先去洗漱。
陆朝阳把纸包塞在她手里,就跑了。
林氏打开纸包。倒是怔了一怔。
没几日,城里传来消息,陆八爷陆文金,中了秀才。而陆老爷子,陆大爷陆文友考举人落第了。而陆七爷陆文明靠秀才也落第了。
这是近两年来,陆家唯一一个考中的消息。
外面一团热闹的时候。陆朝阳和林氏正在厨房里忙翻了天。
何氏孙氏和她们一块儿做饭。陆家要请村里的乡绅和里正等人吃饭。算是庆祝陆家又出了一个秀才。
何氏利落地炒着菜,一边笑道:“好在老八赶着点儿考上了,说亲也好说了。”
没人搭理她。
陆七爷没考上,心情很不好。连带着孙氏也受了波及,现在孙氏很是老实。至于林氏,她本就不是会和人闲扯的。陆朝阳则是从上次那十两银子的事儿后。就再没和何氏说过一句话。
这次做酒,除了是庆祝陆八爷陆文金考中秀才之外,也有为陆八爷的婚事造势的原因。原本陆文金年纪也不小了。陆家本来在和镇上一家杂货铺的闺女儿相看了。但是还没有定亲。现在一下子考中了秀才,陆文金的身价自然也就不一样了。恐怕和那杂货铺闺女儿的婚事,也是成不了了。
所以赵氏大手笔的舀了不少肉,还有十来个鸡蛋,甚至还去集上称了好几斤鱼。就是过年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大鱼大肉的。来客纷纷称赞陆家豪爽。
陆朝阳斜倚在厨房的门上,看着满院子的人声鼎沸。不禁冷笑了一声。豪爽?陆家人惯会做面子,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也是要用油抹了嘴儿——让人知道他们还有肥肉吃!要不是从林氏那弄去的十两银子。看他们怎么豪爽这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