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见到了林黛玉的时候,倒也来不及问有玉没有,也不问表字了,而是互相行了见面礼便关心道:“妹妹昨晚是否没有休息好?”
贾母和王子萱这也才注意到,林黛玉面色更比昨天多了几分憔悴,眼睛下也有了淡淡青黑,贾母忙问是怎么了?
黛玉只说无事,王子萱想了一遍昨天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便道:“姑娘第一日来,定是不大习惯,有些想家的。这也是难免的事儿。你舅舅已经写了书信给你父亲报平安,送信的人还没走,你若是有话要给你父亲说,自可再写一封。”
这一说,黛玉眼中便有泪光闪动,轻声细语的应了。正是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
宝玉一时看得痴了,当真是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觉得十分面善,不由脱口而出笑笑道:“这位妹妹,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王子萱心里一咯噔,忙笑道:“又说什么傻话,你妹妹刚从扬州来,何曾见过,还愣着做什么,快吃了早饭,上学去。”
宝玉闻言背对着王子萱做了个鬼脸,倒逗得黛玉忍不住一笑。
众人一桌吃了早饭,宝玉素来关心女孩儿,见黛玉只用了半碗粳米粥,一个点心,不禁问道:“妹妹从江南来,可吃得惯京城的口味?”
黛玉道:“扬州家里的厨子也是娘从这边带过去的,我尝着味道是一样好的。”
王子萱记得黛玉肠胃不好,道:“看姑娘身子弱,倒是该少吃些油腻的,”又对凤姐道:“跟厨房说一声儿,以后多做些清淡的。”
凤姐应了,让人往厨房传话去。
见时辰不早,王子萱便打发了宝玉、贾环、贾兰去家学。又问黛玉,“一会儿你姐妹们也该去念书了,也给你收拾了笔墨,跟着一起罢。横竖呆在屋里也是闲着。”呆在屋里多愁善感的更添了病,倒不如跟几个姐妹一处念书刺绣,她也就没了伤春悲秋的功夫。
贾母是想留黛玉在身边的,闻言眼中就露出一丝不悦。
黛玉却是从小就爱读书的,便道:“自是该与姐妹们一起的。”
说话间,王子萱已让人去备黛玉读书要用的笔墨纸砚、手炉脚炉等物,又让人跟先生说了,才送黛玉姐妹等念书去。
本来是让李纨带着家中姊妹念书做针线的,可如今李纨去了金陵,王子萱便让人请了为女先生回来,带着姊妹们读书写字画画,女红则由家里善针线的媳妇子教。
因贾母怜惜孙女儿,课程也就安排的很轻松,到午时便结束了。回来跟贾母一起吃了午饭,便各自回屋去。
王子萱睡了午觉起来,又念了一阵佛,想起黛玉那边也不知如何,便带上贾兰,做小轿去瞧瞧。
谁知到了黛玉的院子,却见迎春、探春、惜春都在,四个小姑娘正有说有笑。
见她带着贾兰来了,众人忙起身问好,黛玉又是让倒茶,又是让人给贾兰拿点心吃。
王子萱只见屋里书架上已摆满了书,不禁笑道:“到底是探花的女儿,小小年纪竟比我这一辈子读的书还多。”又道:“我本还担心杨先生讲课你跟不上,这下放心了,听说如今讲到《论语》,想必你该是早读过了罢。”
黛玉道:“母亲在世时便让我读了。”
探春道:“杨先生今儿还夸林姐姐知道的多呢。”
王子萱笑道:“多读书是好,可到底是女儿家,又不指着你们蟾宫折桂去,略识几个字不做睁眼瞎子也就罢了,有精力做做女红也是好的。等你们再大点,就让你们琏二嫂子教你们些管家的本事。可别到了婆家受委屈。”
众姐妹应了,又有针线上的人来给黛玉量衣,王子萱便带着众姐妹告辞出来。
如此又过了半年,宝玉每日上家学读书,黛玉则跟着姐妹一起念书刺绣,两人虽志趣相投,但也不过比跟别人多几句话而已。
这日收到贾珠来的家信,信中提到薛蟠在金陵斗鸡走狗、游手好闲、不是今天打了哪家的公子、就是明儿个砸了谁家的摊子。
王子萱忽想起薛蟠打死人也就是这一年的事儿了,当年在任的是贾雨村,打点些银子也就罢了,如今贾珠可就在应天府,是帮忙也不是,不帮忙也不是。
她一想,索性写信给妹妹,让她带着儿女进京来玩。
谁知薛姨妈正有上京之意,一为送女儿薛宝钗待选,二为探望亲友,三因亲自入部销算旧帐,再计新支,。因此打点下行装细软,以及馈送亲友各色土物人情等类,又见王子萱之书信,便择一日,带上儿女仆人,往长安来了。
☆、第十七章 捐官
却说薛姨妈母子三人还未到荣国府,王子萱又收到娘家的喜讯,兄长王子腾升了九省都检点,奉召出京查边。
王子萱与王子腾感情甚笃,是以心里既替兄长高兴,又有些不舍,抽空带着宝玉、贾兰、贾环等回娘家跟兄长道别。
说起薛蟠,王子腾也不禁大皱眉头,“那孩子可是从小就不叫人省心,本想这次进京我能帮着管管,这不又要出京去,你可要上点心,别让他惹出什么乱子来,我不在京里,事情可不好办。”
王子萱道:“我都省的,薛家虽在京中有宅子,但一来收拾起来麻烦,二来他们母子三个住过去,三妹妹哪能管得住蟠儿,倒不如住在我们府上,我昨儿个已跟老太太老爷商量了,就让他们住在东边那梨香院里。”
王子腾道:“这也好,但你可当心,少叫他跟你们东府的人来往。”兄妹二人说话,也无需避讳,东府贾珍、贾蓉父子的人品众人皆知。
王子萱点头,又问:“上次那事后,圣上再没说什么罢?”
王子腾一笑道:“圣上日理万机,边疆又不安宁,他老人家哪儿还顾得上。”他顿了顿又道:“倒是我前儿个见了你们东府的蓉哥儿,十七八岁了,生得倒是机灵体面,但却跟他老子一样,”说着不禁叹了口气。
王子萱也蹙起眉道:“他自成亲以来,连家学也不去了,成日在家游手好闲的,还不如我们大房的琏哥儿,好歹还能管管事儿。”
王子腾道:“说起来他倒是娶了个好媳妇儿,上次见贾珍,他跟我没口子的夸呢。”
王子萱不由想起从前听到关于东府贾珍和蓉儿媳妇的闲言碎语,她那时候是说什么都不肯相信的,只道是下人们见秦可卿家世不好,却生得温柔妩媚、惯会讨长辈喜欢,心里不服气,才故意传出谣言。
可如今回想秦可卿去世后,其公婆的表现,她不禁倒抽了口凉气,又跟王子腾心不在焉的说了几句,就回到荣国府。
给贾母请了安,又与迎春、黛玉等说了几句闲话,便回了自己的屋子,叫来王熙凤说话。
“你昨儿个刚从东府回来,蓉哥儿夫妻俩关系可好?”
王熙凤不明就里,“太太如何这么问,小夫妻俩新婚燕尔,自是甜的蜜里掉油。”
王子萱不动声色点点头,“那就好,我看她公婆待她也不错。”
王熙凤道:“可不是,珍大哥哥和大嫂子都把这儿媳妇当眼珠子一样看,在我面前是把可卿夸的天上有地上无,虽说出身低了些,但行事做派倒比大家里出来的姑娘还强些个。”
连凤姐这样精明的人都没发现,莫非此事真是空穴来风?但不管怎样,还是要防患于未然。
王子萱就道:“刚去你舅舅那儿说起蓉儿,十七八岁了一无是处,我就想着也像琏儿那样,给他捐个官。”当年还是老太太说,贾琏是荣国府大房唯一的嫡子,身上得有个功名,贾赦夫妇这才不清不愿的掏了银子给他捐的官。
“要我说,太太操心的也太多了,咱们家上上下下这些事儿还操心不过来呢,怎么就操心起东府来。”王熙凤不屑道:“你帮了他们,他们日后也不一定就感谢太太您。”她虽平时跟贾珍、贾蓉、贾蔷等有说有笑的,却是打心底瞧不上东府那些人。
“我这不是可怜秦氏嘛,多好的孩子,”王子萱叹道。
提起秦可卿,王熙凤也不由叹气,又皱眉道:“捐个官也就是跟我们二爷一样挂个名儿,能有什么用。”
“若只是挂个名儿,不花那银子钱也罢,我是想让蓉儿两口子出去历练历练,哪怕苦一点也无妨。”王子萱道。
王熙凤笑道:“太太这是怎么了,当年也是您让珠大哥哥外放,如今又要打发蓉儿出去。”
王子萱长长的叹了口气,“咱们这些世家大族的孩子呀,在家里都是宠着惯着长大的,温室里的花儿一样,若哪天咱们家败了,他们岂不是连活路都没了?”
“太太怎么好端端说这丧气话,”王熙凤虽嘴上这么说,但一想起官中日渐减少的银子,也不由叹息。
“再说了,珍哥儿那样子,蓉儿也跟着学,以后也花天酒地的,那秦氏不又成了另一个珍哥儿媳妇?倒是小两口出去,蓉哥儿多学些仕途经济学问,倒还好些。”
王熙凤点头道:“也是,要不是我们二爷是个不愿做官的,我倒也希望跟他出去见见世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