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忙答道:“是。”说着,忙挥手让那仆人离开。随后又默不作声地站在皇太极的身旁。
皇太极见多尔衮仍是敛目垂首站在那儿,眉头不由一皱。随即又悄悄放开,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现般移开视线,将注意力放在了随着阵阵秋风漫天飞舞的桃李身上:“秋天还能看到桃花梨花倒真是有趣。能想出这法子的倒也算得上是个奇才了。”
“不过是雕虫小技,能得大汗些许称赞也够了。”殊兰原想一直装聋作哑沉默下去。可见一直对自己这四哥爱慕有加的多尔衮像个雕像一样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便只好开口应答。这将桃李花期延到秋季盛开不过是她闲来无事时捣鼓出来的玩意儿。要真说是奇才,怕是夸大了。这种物事顶多算是风花雪月的消遣之物。况且,这样折腾过的花草,左右活不过三年。不过是个烧钱的玩意儿。哪能同奇才相比?
皇太极眉眼含笑地瞅着殊兰,似乎在等她说下去。黑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直把殊兰看得侧过了头去,脸颊两旁也不由自主飞上红晕为止。“这法子是你想出来的?”皇太极微微俯身,对着殊兰的耳朵悄悄说道。殊兰只觉得一股热流随着话语吹入自己的耳中。急忙推开几步,低头装傻:“大汗谬赞。”
皇太极见殊兰如此,唇边不由划开些许弧度。一向冷冽深邃的目光也顺势柔和了片刻。他想要伸手去抚眼前女子的长发,可手指微动间,又被他生生按压了下来。眸光又是一变。可无论他的面色眼神如何变化,身前这个垂手低眉的女子终究都没有看在眼里。毫不犹豫地转身,对着仍站在自己身后的多尔衮道:“这花也看了,景也赏了。我也该回去了。”
多尔衮忙躬身回道:“天色尚早,大汗要不留在府中吃好饭再回去吧。”
“不了。”皇太极摆手道,“今日说过去布木布泰那儿的。晚了,哲哲又要说我了。”说着,轻轻一笑。
多尔衮一噎,身子微微僵硬,本就佝偻着的身子弯得更厉害了。他没有再劝什么,垂手低语:“……是……”
多尔衮同殊兰一齐将皇太极送出门。众侍卫并车马早就在门口守候多时了。
“恭送大汗。”多尔衮同殊兰齐齐行礼。皇太极见两人动作一致,只觉得一阵不快。抬手将多尔衮扶起,好好地鼓励一番后,又侧头对着殊兰挑眉笑道:“小玉儿不喜欢苏合香了吗?木樨……倒也不错,前几日倒还贡上来两瓶子‘木樨清露’。等回去让德顺给你送来如何?”
殊兰低下头不敢回答,只用眼睛瞅了一眼多尔衮。见他仍是低着头,不发一言,只好对着皇太极道:“谢大汗。”
皇太极满意地点点头,打道回府了。
永平外火光交接,喊杀声不断。
“贝勒爷,永平……不保了!”阿敏的随身侍卫一脸悲怆地看着阿敏,近乎嘶吼般出既定的事实。
“什么?!你在给我说一遍!”阿敏又惊又惧,一把拽起跪倒在地的侍卫的领子,满脸的不可置信,“你说什么?永平失守了?!”
“明军子夜突袭,众将士都熟睡,致使,致使……”侍卫不敢说出“如入无人之境”几字,只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将士如何会熟睡的,阿敏自会知道。还不是几日来他为了拉拢人心日日笙歌的结果吗。现在……阿敏咬牙。一直以来,皇太极都想着将权力集中,这回,这回可是给了他好大一个机会啊。不行!他必须挽回颓势!他要……“传我令,屠城!”
一时间,永平内外火光不断,惨叫声不绝。好好的城池,一夜之间变化为地狱冥府,惨绝人寰。
寂静的夜街,没有行人。唯有打更人还在恪尽职守地报着时刻。突然,这份宁静被远远传来的急促马蹄声打破,一身白色铠甲的多尔衮骑在马上,拼了命地鞭策着健马,奔驰由远渐近。
又是一年。时值初夏,清宁宫小跨院静悄悄的,槐树森森,枝叶繁茂。月光照来,墙面上树影婆娑,更显得环境清幽宜人。外面除了树木外便再也没有过多的灯笼饰物,唯有些许不甘寂寞的烛光仍是从窗纸透了出来,在地上投射下暖暖的橘色光晕。
此刻,正在熟睡的布木布泰陡然睡梦中惊醒,恍恍惚惚间似乎听到苏茉尔从门外传来的焦急压抑的声音:“格格!格格!”苏茉儿想要将布木布泰和皇太极唤醒,却又怕打搅了皇太极被罚,只急得团团转。
皇太极睡得正好却蓦地被惊醒了,喃喃道:“谁在外面?”
大玉儿揭开帐子,缓缓起身,走到了门边问苏茉儿:“【什么事,这半夜三更的,这么急?】”
苏茉尔焦急地:“是十四爷命奴婢来报的。十四爷说是有重要的军情要跟大汗回禀。现在十四爷就在门外等候大汗召见。”
皇太极一听说多尔衮有重要军情要汇报,立刻就清醒了,他一面揭开帐帘坐起身子穿衣,一面命令:“让他进来!”
布木布泰连忙上前要开门,苏茉尔下意识地闪开。皇太极见是布木布泰去开门,再见她头发散乱着,只穿贴身短褂,雪肌尽现。他的眉尖不由得皱了起来。可心系军情他也没说什么,任由布木布泰开了门同多尔衮迎面相见。见多尔衮看着布木布泰愣愣的眼神和布木布泰穿丝袄时的羞红……皇太极的眼神再一次深邃。多尔衮和布木布泰……可这念头只是一瞬。皇太极又大声喊着打断了多尔衮同布木布泰之间若有若无的关系:“还不快进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多尔衮听到皇太极召唤,忙快步进来,敛衣垂手答道:“【回大汗的话,永平四城丢了!】”
皇太极此刻早已下了床,正对镜子扣纽子,听到多尔衮这么说,心下大惊,呼地就转过身来紧紧盯着多尔衮:“你刚说什么?永平四城丢了?怎么会丢了?”
多尔衮不理会皇太极又惊又怒的神情,垂首接着说:“这还不算,阿敏哥哥他,他还屠杀了永平城中所有的士民百姓来泄愤!”
皇太极听得怒火中烧,目眦欲裂:“阿敏!……该死的东西!”皇太极急促地呼吸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可声音仍是恨恨的,“我费了多少心思,我大金又折了多少人马,这才好不容易拿下了永平四城!派他过去不过是要他好好守住这城池。可他倒好,轻轻巧巧地,就给我把这永平给弄丢了!哼,单单就失守也罢了,顶多算是失职。他还给我屠城!那些个永平的百姓,是看了我们一再发布的那些安民告示,约法三章,这才归顺了的!阿敏这一屠城,以后天南天北的,谁还肯投降?谁傻到活腻了往刀口上撞?!真是该死的东西!该死!他还有什么好泄愤的?!我不把他杀了以谢三军倒不错了!”说到后来,皇太极又是一阵火气上涌,抬手抓起身边布木布泰梳妆台上的胭脂盒便往下扔,一下便将胭脂盒子砸了个粉碎。
多尔衮、布木布泰同苏茉儿三人哪里见他如此震怒的神情?一下子被他的铁青脸色和阴鸷的眼神吓得呆站在原处。
许久,皇太极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转身对着镜子继续扣着纽子,眼中却是时不时闪过冷酷无情的光芒:“说吧,还有什么事。要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你也不会这么晚了还闯进宫里来。”
多尔衮听着皇太极冰冷的嗓音,只觉得后背一冷,微微僵硬着身子,整理好思路后躬身道:“刚刚又有消息传了过来,说是阿敏哥哥已经率兵回来了,听说大车小辆连绵不绝,载满了他弃城的时候掠夺来各色的财物和妇女,按照行径速度,恐怕现在已经快要到京城郊外了。”
皇太极转过身来,眼睛盯着多尔衮:“你传我口谕,命令莽古尔泰守在城外十五里拦阻阿敏,不准他进城一步!违者斩!我先去找大贝勒商议,你立刻去交待莽古尔泰让他按令行事。然后过来会合!”说完,皇太极便如一阵风似的大踏步出了门。
多尔衮仍拱手对着皇太极离开的方向道了声“遵命”后才抬头。见布木布泰正看着自己,一双美目里流露着的无限情意,多尔衮一下子又柔肠百结。犹豫片刻,多尔衮终是离开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布木布泰目送着他离开,没有多说什么。
☆、16议罪
沈阳郊野的军帐内,莽古尔泰将皇太极的命令说得清清楚楚。阿敏听后却是拍案怒起,瞪着那双铜铃眼质问莽古尔泰:“皇太极凭什么不让我进城?那祖大寿是带了重兵大炮攻滦州的,穆泰守不住逃到了永平来。结果,倒把祖大寿给招了过来!我永平又不是铁铸不倒的,合着他穆泰守不住可以逃,我阿敏弃城倒是不行的了?莫非皇太极他就要我死在永平不成?!”
莽古尔泰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好好好,咱们先不说别的,你且看看那穆泰,人家好歹还打了一阵,撑了一阵呢吧。可你呢?你不去救援在先,不战而逃在后。再者……你就真当皇太极看不出你延误军机的事了吗?你当皇太极就这么傻?!”
阿敏扭头故作不知:“什么延误军机的……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说莽古尔泰,虽说咱们是兄弟,可这种话不是能随便放在嘴巴上说说的。你倒给我说说看,我哪里延误军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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