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尔瑾抿了抿嘴,看了一眼胤禛,胤禛慢慢的道:“让进来。”
苏荷的名字大家多少都知道,但却极少见到人,额尔瑾看到那跟殊兰有几分相似的样貌,转头看了一眼胤禛,只见着胤禛只是撇了一眼就不再多看。
额尔瑾问跪在地上的苏荷:“你有何事?”
苏荷磕了个头,声音虽然清脆却又显得有些呆板:“奴婢有事要说,是关于我们主子的。”
钮钴禄的感觉越来越不好,她平日里对苏荷极坏,要说苏荷要说她的好话她怎么也不会相信,她色厉内荏的呵斥道:“你出来做什么?又要胡言乱语?”
额尔瑾似笑非笑的撇了一眼钮钴禄,温和的对苏荷说话:“你说吧,只要说的实话,都可以说。”
苏荷应了一声,声音平直又没有起伏:“奴婢听见我们主子跟莺儿商量,‘福晋怎么也要养一个孩子在膝下,如今武氏那个贱人极有可能是阿哥,我背着福晋有了身孕,福晋只怕不会放过我,但若是武氏的孩子没了,福晋又想养个孩子,我的命说不定还能保住,你借机行事,武氏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留下’那晚给武格格开了催产药要去煎,主子又催促着莺儿去‘想办法将药换掉’。”
她的一番话打翻了两个人,一个额尔瑾一个钮钴禄,额尔瑾在胤禛的越来越阴暗的目光下,心里一片冰凉根本无法动弹,钮钴禄听着她一字不落的复述了她对莺儿说的话,歇斯底里的扑上去撕打她。
苏荷也不躲避:“奴婢这一辈子就毁在了钮钴禄的手里,活着也不过是挨打,也算是给自己报了仇,福晋也不必恨奴婢,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奴婢做事从来都是无愧于心。”
她竟然已经服了毒药,嘴角渐渐流出了血,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闭了眼,脸上竟是奇异的安详的笑意。
安静的屋子里散发着鲜血的腥味,从苏荷嘴角流出的血在团花地毯上渐渐晕出一朵鲜艳的话,妖娆妩媚,她不过是个奴婢,即使死也给自己拉了一堆垫背的人,也不知该说她死得其所还是说死了最好,亦或是这个女子真是阴狠的小人,死都不愿意放过别人。
在没有比苏荷的死还有她死后的神情更能说明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额尔瑾不准钮钴禄有孕,钮钴禄却背着额尔瑾有了孕,被惹怒了的额尔瑾打算害钮钴禄,钮钴禄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又害死了武氏的孩子。
事情就这么简单又复杂。
钮钴禄狼狈的瘫坐在地上,额尔瑾僵坐在榻上,猛的咳嗽了一声。
胤禛起了身,带着一身的冷气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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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华院像是个世外桃源,整个后院秋意浓重,这里却依旧生机盎然,翠竹掩映,红叶如火,金黄色碗口大的波斯菊,开的繁盛又热闹,挤挤挨挨的将这个一直住在胤禛心底最柔软处的女子簇拥在当中,她只站在原地,他看着就觉得宁静,长长的透了一口气。
殊兰看见了胤禛,笑着转身迎向他,太阳在她的身上镀了一层柔和的暖光,她朝他微笑,像是从天而降救赎他的神祗,她的手小巧细腻又柔软,握在手里却觉得能填满他的空洞,消散他无法让别人知晓的疲惫,温暖而柔软,却同样异常的坚实厚重。
殊兰唤了几声,胤禛却还有些走神,她只知道额尔瑾要是收拾的是钮钴禄,后来还参进了去了一个丫头,至于到底闹到了什么地步,她并不清楚,但看胤禛的样子,肯定是不好。
殊兰伸出手在胤禛眼前晃了晃,又唤了一声:“爷,可是哪里不舒服?”
胤禛眼眸才渐渐清亮起来,他的精神比刚刚好了很多,携着她的手进了屋子:“站在院子里做什么?”
“想寻上几朵半开的波斯菊,剪下来插瓶。”殊兰道。
胤禛一直进了里间,殊兰看他要上床,侍候着他脱了外衣又脱了靴子在床上躺下,拉开个被子给他盖上,要去端茶,胤禛拉住了她的手:“坐下陪我说会话。”
他眉宇间有着疲惫,看着她的时候眼眸里又透着欣慰和暖意。
胤禛张了张嘴,本是想说说刚才的事情,最终却成了一声叹息,闭上了眼,他觉得这件事情说白了是他的失败,要他自己告诉殊兰他有多失败他开不了口,说他虚伪就虚伪吧,还是让别人告诉她吧。
“你也上来躺一会。”
青天白日的,这是个什么睡觉的点,她心里嘟囔了几句,还是顺从的陪着他一起躺下,胤禛抱着她,深吸了几口她身上的馨香,蹭了蹭她光洁的脸颊,低声说了两个字:“真好…..”
胤禛也就躺了一会,放松了自己,又和殊兰说了会就起来走了。
小梅将打听到的事情说了一遍:“…正说着呢,钮钴禄带进府的丫头苏荷要见主子爷,叫了进去,福晋只当她是来指正钮钴禄的,还笑着劝她说真话,没想到她是一鸣惊人,一番话打翻了两个人…她是早打算死的,吞了毒药,说完话就死了,估计人才是刚刚抬出去的…”
又说了胤禛的处置:“说让福晋此后就好好养病,后宅的事情以后都由主子管着,钮钴禄虽然害死了武格格还有那个小阿哥,但毕竟是有身孕,关在屋子里不准出来,等生下孩子在说,那个莺儿给杖毕了,钮钴禄当时就动了胎气。”说着话她的声音越发低了:“听说当时好些人都看见福晋咳血了……”
殊兰将一只白玉簪递给小梅,小梅忙帮她簪在一侧的发髻上。也只是偶尔一次额尔瑾少涂了一些脂粉,殊兰才看出了额尔瑾身体有问题,思虑太重伤了身子,在不好好调养就是大问题了…
她不知觉的又叹了一口气,没想到额尔瑾这么利索,一次就解决了钮钴禄,也没想到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角色可以同时定了两个人后半生的命运,也所以说,小瞧什么都别小瞧人。
胤禛毕竟没有明着处置额尔瑾和钮钴禄,小梅能打探的这么清楚估计也是胤禛故意透漏给她知道的,殊兰面上还要当做额尔瑾生了重病,将府上的事情全部接手。
她打扮妥当,带了丫头就往正院去,她如今不仅有宠爱,有儿子还有实权,下人对她的态度也是越发恭敬,老远的看见她就避在一旁,她到了就齐齐的行礼,等她走远了才敢动。
正院里鸦雀无声,一天之内死了三个人,还是死在这个院子里,怎么都觉得阴森了些,额尔瑾的屋子里点了浓郁的百合花香,却还能闻到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大红色的帷幔后,雕花的拔步床上,额尔瑾躺在上面,玉漩色的丝被下,洗净铅华的她,面色难以言喻的差,呼吸也有些急促。
额尔瑾睁眼看着殊兰,这府上如今有哪一个比的上殊兰,死的死伤的伤,尚且还有一个新人,却也因为这刚进府的事情大抵也受了嫌弃,就连宋氏都能要了她的命,殊兰或许都不屑于跟她多话。
额尔瑾轻咳了一声,她输得莫名其妙,只可恨天不帮她,看了看站在床边的沉默的二格格,叹了一声,强迫自己将眼里的恨意和嫉妒收起来,尽量平缓的跟殊兰说话:“我身子如今太差了,府里的事情一样都管不得,账本一会我就让李嬷嬷给你送过去,以后就要多麻烦你了。”
殊兰以为额尔瑾已经是个有些疯狂的人了,她从开始就没有打算让武氏生下孩子,故意冷落钮钴禄,就是为了逼迫钮钴禄对武氏动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做的就是背后的黄雀,她在抓住钮钴禄的把柄,将钮钴禄一起收拾掉,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说输就是满盘皆输。
她没有阿哥,谁都不能有阿哥。
可如今看她还有牵挂和顾忌,那便是二格格,对付一个有顾忌的人总比疯狂地无所顾忌的人要好,殊兰点了点头:“福晋好好养身子,以后二格格的孩子说不定还要求着福晋给起名字的。”
她说了个不咸不淡的笑话,额尔瑾扯了扯嘴角:“你说的是。”
殊兰又说了几句,就起身告辞,出了屋子走了几步,又拐到了钮钴禄的屋子外,屋外站着两个媳妇,见了殊兰都是一脸谄笑:“西侧福晋怎么来了?今儿这院子煞气厉害,您身娇体贵,当心冲撞了。”
殊兰点了点头:“我跟钮钴禄格格有几句话要说。”
只说不能让钮钴禄出来,又没说不让人进去,两个媳妇乐得奉承殊兰,忙开了门,让殊兰进去,吉文跟着进去,小梅守在外面。
钮钴禄呆呆的坐在窗下不知道在想什么,早上见她的时候还是一脸红润的样子,这会在见她却是发髻散乱,脸色惨白,旗袍的一颗盘扣都开了,神情呆滞。
殊兰两辈子加在一起何曾见过这样的钮钴禄,她心里竟是莫名的感到快意,嘴角压不住的向上挑起。
钮钴禄看见殊兰,眼睛竟然亮了起来,猛的跪在殊兰跟前:“你在救我一次,救我一次!我发誓你的身份我谁都不说,谁都不告诉!”
殊兰冷笑了一声:“我的身份?你以为我是什么身份?你做下了这么恶毒的事情,武妹妹在天之灵都不会放过你的,你当心她夜里来找你索命!你不是喜欢虐待苏荷吗?这下好了,她也死了,你怕不怕她跟武妹妹还有武妹妹的孩子搭伴来找你?多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