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尔瑾也对西面的那位存了些不好的心思,要她跟殊兰打好关系,未必不是给以后做一些事情做铺垫的意思,不过也是,这后宅的女人谁看见殊兰心里会很舒服,她心里又笑了一声,后宅里谁见了谁难道还是真正的喜欢?
又说了几句话额尔瑾就打发了钮钴禄下去,额尔瑾抚弄着冬青釉暗花海水瓶里插着的一束杏花,摘了一朵嗅了嗅,随手丢在在了黄花梨木的案几上,用帕子掩嘴轻咳了几声,李嬷嬷见了忙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捧到她跟前:“福晋喝口水润润嗓子。”
看她喝了几口又接到手里,在她身旁轻声道:“那个钮钴禄…”
额尔瑾只道:“不可全信。”李嬷嬷应了一声,又听得她吩咐:“将娘娘前几日赏赐的几匹妆化缎子找出来,挑几样颜色给二格格做衣裳。”李嬷嬷又应了一声,福晋如今的心思有一多半放在了二格格的身上。
从额尔瑾屋子出去的钮钴禄觉得院子淡淡的杏花香味极其好闻,她叫身边跟着的小丫头莺儿去折了两支,打算带回去插在瓶子里把玩,她不信额尔瑾也不信殊兰,她只信她自己。
身孕满了三个月,大夫说佟如玉可以出来走动了,自佟如玉“死后”,她第一次以李卫夫人的身份进了四贝勒府,给额尔瑾磕了头,额尔瑾看到她的样子也只是眼神闪烁,特意跟她说了些佟如玉所谓家乡的事情,意在告诉佟如玉,在她的眼里已经没有佟如玉,只有如今李卫的夫人李如玉,这便是跟聪明人打交道的好处了,总能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又来看了殊兰,殊兰看她气色虽不是特别好,精神到还是不错,并没有显怀,梳着小两把,依旧是簪着一朵绢花,带着鎏金的水滴耳坠子,穿着雪青色镶领碧色寒梅暗花茧绸袄裙,虽是面料一般但身上衣物首饰颜色搭配的得体,就显出了几分大家气度。
殊兰笑着亲自扶着她坐下,左右端详她好一会:“李卫是怎么照顾的你竟然让你瘦了,我要特意让我们爷写信去问问,问问他这夫君是怎么当的?当初可说的好好的不让你受一丝委屈的。”
佟如玉掩嘴直笑:“你就别打趣我了,肚子里的家伙折腾的我吃不下睡不好,大门都不能出去一步,你还说李卫,你可不知道他,家里除过你送来的蒋嬷嬷,他还特意买了一个在家放着,一门心思的盯着我,大夫说什么就是什么,一板一眼,比包拯还要铁面无私!”
殊兰笑看着丫头们上了茶,又摆了瓜果点心,自己在她身旁坐下,笑话她道:“罢了,我如今也不敢说找李卫的麻烦了,你听听你自己,张口‘李卫’闭口‘李卫’有这样称呼自己夫君的?也亏得是放在她身上了。”
佟如玉脸一红,端起了桌子上的茶吃了一口,看她用的是个绿玉斗,才道:“原来你也讲‘雅趣’,用这个吃可是品出了什么不同?”
“不同到是有一些,不过真正的只是为了好看,我原也是个附庸风雅的人。”
提起附庸风雅,佟如玉却想起了外头的吃食,一下子来了谈兴:“你吃过外头卖的臭豆腐没?想你也没吃过,那东西臭大户人家都不吃,要不是李卫非要我尝,我是不愿意的,那东西越是臭竟然越是香,吃一口唇齿留香,还想要第二口,还有紫鱼糊涂、螃蟹面、没骨鱼、梨丝炒肉….芥末凉粉吃过没?又辣又酸又滑溜,放在嘴里哧溜就滑进肚子里去了…夏季吃的青蒜过水面,煮了面捞出来拌上蒜酱,那叫一个劲道!…”
她说的都是街面上的寻常吃食,只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和丫头等闲吃不到,屋子里的丫头听了又催着她多讲,吉文扑哧一声笑道:“舅夫人一来屋子里必定要聚满丫头,如今李夫人来也是这样了,可见嫁了人就不一样了,个个都必定是‘见多识广’!”
佟如玉并不知道曹氏,却听出来她的揶揄,笑骂道:“你最好保佑能跟你们主子一辈子,要不然,指不定那一日就让我就逮到了,到时候也给你说一说这‘见多识广’到底是个什么。”
吉文被她羞得扭身出了屋子,地上站着的丫头越发笑了起来,吉文听到里面的笑声恨恨的跺了跺脚。
笑了一回才揭过,殊兰让人抱了纳穆出来,有了身孕的人见到小孩子就越加喜欢,佟如玉掏出两个银裸子:“也是我的一点心意。”殊兰让曹嬷嬷收了,跟她说一些怀孕的心得,又按着她的情形给她写了几张药膳的方子:“药毕竟不敢多喝,你拿回去在让大夫看看,可以用在用,不行的话就不要乱用,我是好心,可不能办了坏事。”
又让不相干的丫头们都退了出去,才低声跟她说话:“我看你气色并不大好,你往常多注意些,我让人给你备了不少药材,还有些当时给纳穆做的衣裳他一天一个样并没有穿,你就不用自己费事了,再个,李卫不再跟前,你若心里不舒服就过来找我,或者我让怜年过去陪陪你,你知道我是真心对你,因此只希望你好,你可不能因为怕麻烦这样的客套话就委屈了自己。”
怀了身孕,越发容易悲秋伤怀,殊兰一席话说的佟如玉鼻子酸酸的,眼里也噙了泪:“我有时也想自己是个命苦的,成了亲连洞房是做什么都不知道,怀了孩子一个月吐的昏天暗地还只当自己是得了绝症,跟李卫坐在一起哭,后来知道是有了身孕吓的肚子都不敢摸一下,不敢动,不知做什么不知道吃什么,幸儿你让蒋嬷嬷过来照顾我,又是送吃的又是送用的,李卫不再我心里发慌你又送了怜年过来陪我,如今想我又觉得安稳,除开李卫不说,我知道哪怕有一日李卫不要我,你总会收留我,我还知道这天下之大总有我的一处退路,我心里就安稳着…”她一面说着就落了泪。
连殊兰都被她说的红了眼眶,替她擦眼泪:“你这是做什么,这个时候不兴哭,哭伤了眼睛怎么办?”
佟如玉哽咽的道:“我也不想哭,就是觉得难过。”
殊兰将她揽在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轻拍着她的背:“不难过,难过什么,如今虽是苦了一些,可李卫是个有志向的,以后一定让你做一品诰命,那些以前欺负你的,欠了你的人她们迟早有一日都会遭报应,老天都看着的。”
佟如玉恨四儿也恨隆科多,她恨不得生吃了四儿的肉喝了四儿的血,她额娘死时的惨状总是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涌上心头,她不知道哭醒了多少回。
佟如玉直到出了府坐上马车因为哭的过了还有些晕晕乎乎的,金缕看她没精神,就凑趣逗她:“今儿爷写的信,只怕必定是到了,也不知道这一次写了什么?”
李卫两日一封信雷打不动,他又是个皮厚的,什么后都敢说,佟如玉一想起来果真是红了脸,眼睛也亮了几分,嗔怪的看了金缕一眼,金缕咧着嘴笑了笑。
55
胤禛骑马从小汤山回府,路上遇见了如今还是翰林院侍讲学士的年羹尧,他才二十五岁的年纪就已经成了天子近臣,马上的他神采飞扬,丰神俊朗,见了胤禛就下马行礼。
胤禛缓了缓脸色叫了他起来说话:“今年广东乡试的考官还是你?”
“回主子的话,皇上抬爱,点了奴才做广东乡试的考官。”
这也足可见皇上是信任器重年羹尧的,胤禛又想起了邬思道对年羹尧的评价,下了马跟他一边走一边闲话:“你阿玛身子还好?”
“托主子福还算健朗,说是今年过年进京,专门去给主子磕头,没有主子庇护,也不会有现在这么安稳。”他父亲年遐龄是从二品的湖北巡抚。
胤禛微微颔首:“听说前几日你家里有人进京了?”
年羹尧想起刚刚进京待选的妹妹,脸上的笑意真实了几分:“奴才的妹妹够了年纪选秀,因她往常身子一贯不好,如今天气还算舒爽,因此家里安顿她提早进京。”
胤禛缓缓的道:“即来了京城,若无事让她进府陪着福晋侧福晋们说说话。”
年羹尧顿了顿,点头应是,四贝勒的声音冰冰冷冷的,也辨不出是个什么味道。
年羹尧回了自己的府邸,去了后宅,他娶妻纳兰氏是纳兰性德的女儿,明珠的孙女,也算是身份贵重,自小受父亲的熏陶她自有一股书卷气,跟年羹尧夫妻恩爱,一面侍候他梳洗听他说遇上了四贝勒:“主子的意思是妹妹若无事去府里陪着福晋们说说话,你看着选个日子递个牌子,看看什么时间方便,带了妹妹进去坐坐。”
纳兰氏眼眸微转:“也不知四贝勒是个什么意思,妹妹毕竟是要选秀了,她的身份做个正妻也不是不能的。”
年羹尧跟妹妹年婉雯兄妹感情一直不错,听妻子言语里有夸赞之意,就多了几丝笑意:“妹妹才学见识不凡,做了宗室正妻都是可惜,主子的意思我到是猜出了几分,但…”
他顿了顿:“我私心里还是不舍妹妹去那个地方的。”
正说着听到一声娇俏婉转的声音:“哥哥和嫂子在说什么?可是妹妹打搅了?”
年羹尧转身看见门口站着的年婉雯,眼里便透出了宠溺:“你越大就越调皮了,还不快进来。”
纳兰氏看着给自己行礼的年婉雯笑着微微颔首,这个妹妹甚得家中众人的宠爱,年幼时身子娇弱,虽是渐渐年长已经养了回来,众人还只当她做娇娇弱弱的病秧子养着,她才十四岁的年纪就已经长的凹凸有致,满身风韵,柳眉凤目,眉眼含情,一颦一笑极尽动人,乌压压的发髻上一面簪着红梅金丝镂空珠花,一面簪着鎏金穿花戏珠步摇,穿着翠纹织锦羽缎裙袄,一步走一步风情,行动间又有几丝娇弱,确实是个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