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选择与齐宥宇和孩子远走高飞,那么就等于间接将齐宥胤和整个麒麟置于绝地。她实在做不到那样的自私和决然。
所以,她惟有在萧清儿面前演出一场以假乱真的戏码,让她相信,她不过是为了遵守与白颢的承诺才会远离麒麟的。
只有这样,所有人才能安然无恙。而她,也才能有足够的时间修习巫术,亲自揭穿萧清儿那伪装的如此完美的面目。
那一日,夏子都一直在坤贤宫待到申时过后,才抱着齐盛宣缓缓走回锦瑟宫。
她怀里的小小人儿,平日里最喜欢夏子都温软的怀抱。他十分听话地任由夏子都抱着,一双胖胖的小手十分开心地挥舞着,嘴里依依呀呀地发着没有人明白的声音。
夏子都好笑地望着他自娱自乐的模样,抱着他一路走到锦瑟宫,丝毫都不觉得累。
她将齐盛宣放在软榻上,然后亲自调制了米糊,一边喂他,一边不时地逗弄着他。
也许是因为夏子都喂得太快,床上的小人儿忽然轻轻咳嗽了起来,刚刚喂进去的米糊也被他一点点地吐了出来。
夏子都连忙用丝帕为他轻轻擦去,然后又轻柔地拍着他的胸口。
可是,他不但没有停下来地征兆,反而越咳越厉害,夏子都一时间慌了手脚,连忙放下手中的小碗,将他抱在怀里,轻声地哄着,然后一只手小心地为他拍着胸口。
忽然间,夏子都发现他吐出来的,除了那刚刚吃下去的迷糊之外,竟然开始吐出一丝丝不易被发觉的血丝。
而齐盛宣也仿佛觉得十分的难受,开始大声地啼哭了起来。
夏子都吓了一跳,从来没有试过像这一刻如此的愤怒和着急过。她一边手脚并用的帮齐盛宣擦拭着嘴边的污迹,一边冲着外边大声道:“来人!”
那闻声而进来的宫女,看到眼前的一切也不由地吓了一跳。夏子都听到宫女进来,并不回头,声音却极度冷冽地开口道:“将坤贤宫一直照顾小皇子的嬷嬷带来。不要惊动皇后。”
夏子都平日里,一直都是和善而开朗的。她从来不对宫人宫女大小声,甚至待他们如同朋友,何曾这样冷冽过。
宫女知道一定是小皇子抱恙,当下也不敢多问,连忙匆匆地往坤贤宫跑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那宫女便带着嬷嬷进了锦瑟宫的寝殿。
嬷嬷站在内室的门口,并不敢进去,她身后的宫女见状,便从后面推了她一把,那嬷嬷一个没有站稳,踢到了门廊处的花梨木椅,发出的声音惊动了床榻边正哄着齐盛宣睡觉的夏子都。
她为刚刚睡着的齐盛宣盖上一条小小的薄被,然后转身走到圆桌前,闲闲地为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口的喝着,并不急着开口说话。
反倒是那嬷嬷,望着她脸颊中的那朵隐隐泛着蓝光的莲花,心中有些害怕,声音微颤着道:“娘……娘娘,您找老奴何事?”
夏子都轻轻放下茶杯,转眸冷冷看了那嬷嬷一眼,随即道:“怎么?本宫无事便不能请嬷嬷来小坐吗?”
“老奴不敢。”
“嬷嬷,在宫中当值多久了?”
“回……回娘娘,老奴已经在宫中当……当了二十年的差了。”
“是吗?”夏子都紧盯着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那嬷嬷可还记得十年前有一个杨嬷嬷?她后来被太上皇赐给了夏丞相,后来还当了本宫的奶娘呢。”
那嬷嬷微微一怔,随即道:“回娘娘……好像是有过一位杨嬷嬷,可是老奴与她并不相熟。”
“这么说,你曾经见过本宫的奶娘?”
“是……是有过数面之缘。”
夏子都猛地站起身,吓得那嬷嬷连忙跪倒在地。
她紧紧盯着那嬷嬷,开口道:“说!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那嬷嬷吓得浑身颤抖,牙齿打架道:“回……回娘娘……老奴是宫中的老嬷嬷啊!”
“哼!本宫方才所说的根本是故意试探你的。这宫中从来就没有什么杨嬷嬷。你若再不说实话,本宫不敢保证下面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那嬷嬷却只是浑身颤抖,不停地朝着夏子都磕头求饶,什么都不愿意说。
夏子都见她不肯说,倒也不急,随即又缓缓开声道:“方才,本宫发现小皇子呕血,这件事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即便不判你满门抄斩,也必定会让你受尽折磨而死。
你若是聪明,便将整件事原原本本地说出来。本宫一向宽待宫人,若是这件事根本与你无关,本宫必会保你周全。
你若是执意不肯说出真相,本宫也自然有别的办法查清一切。而你,包括你的子女,夫君,族人,都会难逃一劫。轻重利弊,嬷嬷是老人,应该不必本宫这个小辈来教你吧?”
那嬷嬷听完夏子都的一番话,跪着沉默了半天,终于微微抬起头,带着惊颤地望着夏子都道:“娘娘饶命,罪奴是皇后娘娘亲自挑选进宫的,她平日除了让罪奴照顾小皇子之外,还让老奴偷偷在小皇子的房间中点燃一种无色无味的香。小皇子刚刚满月的时候,老奴就发现每到黄昏,小皇子就会有吐奶和吐血的情况发生。我担心会出事,也曾经问过皇后娘娘,可是皇后说这些都是每个小孩儿都会有的症状,还让老奴不要让您知道。”
夏子都听完嬷嬷的话,即刻问道:“你身上可带着皇后给你的香吗?”
嬷嬷微一怔,随即摸了摸自己的胸襟处,然后伸手往里一探,不一会儿果然拿出来一颗仿佛药丸一般大小的香粒。
夏子都接过那颗香粒,并不着急研究,而是望着嬷嬷道:“你先回坤贤宫罢。若是这件事被皇后知道,你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吧?”
那嬷嬷连忙又朝着她磕了好几个头,颤着声道:“娘娘放心,老奴一定会守口如瓶。”
待到那嬷嬷离开锦瑟宫之后,夏子都连忙施展巫术,将桑其朵她们五个唤到了锦瑟宫。
她将手中的那颗香粒交到桑其朵手中,然后对她道:“我想要尽快见到桑老头,你让桑其叶替我去找他,然后将这颗毒香也一并交给她。我怀疑萧清儿也是巫师,而且是擅长巫蛊和诅咒黑巫师。”
桑其芸她们几个一听,都纷纷吓了一跳。桑其雪第一个开口道:“不会吧,我们那段时间与她同处一室,若是她真的是黑巫师,我们不可能感觉不到的啊?”
桑其朵微微皱眉,然后道:“如果是顶级的黑巫师,像我们几个这样的修为,自然是感觉不到的。”
夏子都点点头,“你们尽快为我查出她的真实身份,我害怕她会对宣儿不利。”
桑其朵五个人面面相觑,然后冲着夏子都点了点头。
这一日,因为白翰突然猝死的事情,齐宥宇一场的忙碌,所以一直到深夜,夏子都都不曾见他回来。
而她,也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彻底弄清楚了一些事情,同时也揭开了一个让她无比震惊的惊悚内幕。
渐渐入夜,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穹宇大陆,夏子都都不曾像这一刻一样,在夜色中置身于飘摇不定的船上,听那夜雨声,声声入耳,打落她已经十分潮湿的心间。
船舱中不知何时点起了烛火,然后有仆人敲门进舱,为白颢和夏子都送来膳食。
夏子都懒懒地靠着船板,看着白颢放下手中的那卷书,走到餐桌前坐下。他并没有开口让夏子都陪他一起用膳,而是姿态悠然的自斟自饮起来。
夏子都垂眸看了一眼他放在软榻旁的书,是一本被翻得有些破损的《战国策》,夏子都不禁有些奇怪,开口道:“我以为你是喜欢嵇康的。”
白颢仰头饮尽一杯暖酒,淡淡睨了那本书一眼,随后道:“嵇康是用来蒙骗自己的,《战国策》是却可以教我如何蒙骗别人。”
他说得极其隐讳,可是莫名地,这一刻的夏子都却听得十分的明白。
她望着烛火中,身影斑驳的白颢,忽然开口道:“我突然有些明白,你为何会冒着不惜被你父皇猜忌的风险,执意想要帮我的原因了。”
白颢听了她的话,带着一丝浅笑转头望向她,等待着她下面的话。
须臾后,夏子都轻声道:“你帮我,就如同在帮助曾经那一个还不曾学会如何去骗人的——你自己。”
白颢听了夏子都的话,凝着她美丽素洁的侧脸许久之后,缓缓收回目光,轻抿一口酒,嘴角泛起一个难以言明的笑意。
他回想起,昨日深夜,她也是以这样的一个姿势,素颜,白衣,双眸游离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白颢的府中也有几房小妾,可是她们在面对着自己的时候,从来都是悉心装扮,即便是委婉承欢于他身下的时候,依旧不会轻易放下自己那精心梳绾的头发。
可是那一晚的夏子都,三千青丝柔软地披于肩上,比起白日所见到的她,多了那么多的无助和神伤,即便她根本不置一词,即便心中预感她在这样的时刻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必然不会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情。
他却还是因为她那一刻的神态,几乎没有过多的考虑,便答应了她口中听来惊世骇俗的要求。
这一刻,他反而有些好奇起来,究竟是什么样的变故,会让这个心思单纯的小女子作出这样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