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牛夫妻也知他这一趟是伤了心,不想留在此处也是常情,便也没狠留他,只把那宽心的话儿劝了几句,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王青便背着包袱出了门,往前走到街口,不禁驻足回首望了半晌,记起旧日宛娘门边送他的情景,越发心酸,摇了摇头,转身大步而去。
到了双桥村自己家里一瞧,多日不归,早已尘螨遍地,也无心收拾,只略扫了扫,便出去寻活计,寻了几个旧日同行,却都言辞闪避,最后还是有人偷偷说给他道:“王青,你得罪了青州的梅公子,谁家还敢让你去做活,依着我说,不如出了青州去别处倒是条活路。”
王青这才知那梅鹤鸣的势力之大,竟是让他在这青州府这地界呆不下去了,回家想了一宿,横是不能饿死,打点了行装,劳烦旁边邻居看顾着房子,便走了。
计量着出了这青州府,奔外省寻个生计,刚出青州府没走多远,天便黑了下来,夜路难行,便想寻个地儿胡乱歇一宿便了,前后望了望,只顾得赶路,却错过了宿头,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便急往前赶了些时候,隐约瞧见前面仿似有栋屋舍,便加快脚步到了跟前,才发现是个破庙,黑黢黢也看不清究竟,想着横竖凑乎一宿,便走了进去,寻了些柴草点燃,火光映照之下,王青才看清哪是什么破庙,却是一座道观,上头供奉的是太上老君,他待得地方想来是正殿,头上的顶子早已破败不堪,只屋角却还堆着些稻草,不知是不是错过宿头的路人,还是要饭的叫花子歇在此处弄的,倒便宜了他。
忽觉腹中饥饿,记起这一日赶路,竟是水米未进,从包里寻出带的干粮水袋,胡乱吃了些,填饱肚子,便缩在那边稻草堆里睡了。
半夜忽觉冷起来,睁开眼才发现火不知什么时候灭了,上头仿似覆上一层银惶惶的光亮,王青抬头看了看,只见大雪纷扬从破了的屋顶上落下来,怪道如此冷,原来落了雪,心里盼着这雪快些停下,别耽搁了他赶路才好。
想拿出件厚棉衣来盖上,勉强对付过去,刚打开包袱,就听见外面人吵马嘶的响动,王青唬一挑,心说,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里还有什么人,别是抢夺钱财的强盗吧!又一想,自己如今落的如此,还怕什么强盗。
正想着,就见伴着脚步声,窜进来几个汉子,个个身穿青布棉衣,举着火把,也没遮脸,一照面,王青只觉心寒胆战,不是旁人,就是在梅府闯进屋去捉他跟柳儿奸的那几个,打头的这个好像是柳儿的男人,叫什么全贵儿的,此时来,自然是来者不善。
“你,你们是梅府的下人?”全贵点点头:“算你还有些记性,认得爷这张脸。”王青脸色一变道:“你们还想怎样?”“怎样?”全贵呵呵一阵阴笑:“你不会以为动了我们爷的女人,这就算完事了吧!我们爷是什么人,你也不扫听扫听,让你这么全须全影儿的出了青州府,让人知道,还不落了我们爷的名声,今儿你贵大爷心情好,让你自己选,是断胳膊还是断腿,放心,我们家爷吩咐了,不让要你的命,却让你记着今日的教训,滚的远远,永远不许再踏进青州府的地界来。”
王青气的直发抖,不禁恨声道:“你们如此胡作非为,难道就没了王法不成?”“王法?”全贵道:“我们家爷就是王法,快选,别让你贵大爷费事儿。”
王青怒极攻心,站起来冲过去就要拼命,想梅鹤鸣府里这些小厮,个个都会些武艺傍身,且都是打架欺负人的能手,王青便是个有些力气的汉子,哪是这帮人的对手,被全贵儿底下几个小厮按住,一顿棍子下来,直打得起都起不。
全贵儿让人打着火把靠近些,揪着他的头发抬起脸来,端详半晌儿啧啧的道:“真不知你这张脸哪儿好了,招的我们家奶奶如此待见,我瞧着比我贵大爷还不如呢,既然你自己不选,那我可替你选了。”让人拽起他一条腿,抡起棍子就是一下,咔嚓一声,王青不禁惨叫出来,人也晕死过去。
全贵探了探他的鼻子,放开他,扭头却见他弟弟全财去翻王青的包袱,不禁喝道:“全财儿,你做什么?”全财嘿嘿一笑道:“为了这厮,还得劳动咱几个大雪天赶了半夜路,拿他些东西去换了酒吃也应该,只这厮是个穷鬼,竟只这几钱碎银子……”忽瞧见里头有个布包,拿出打开一瞧,是两只旧银镯子,暗道造化,顺手就塞到了怀里。
全贵拿他弟也没法儿,说了声:“在这破道观里呆久了,连人都晦气了。”全财看了眼地上的王青道:“哥,今儿可下了雪,这天寒地冻的,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若是没人来,这厮的命可就仍这儿了。”
全贵儿哼了一声道:“那就是他命该如此,怨不得咱,反正没要他的命,走了,爷还等着回信儿呢,耽搁了,看爷扒了你的皮。”
一行人出了道观,打马去了,要说这王青也是命不该绝,全贵儿等人刚走了没多一会儿,就来了错过宿头的爷孙,却是贩卖草药的南客,远远瞧见这边有光亮,以为有人家,赶过来见是个破道观,便凑乎一宿,待天亮再走,把车停在观外,进来就看见晕死在地上的王青,摸了摸腿,是被人打折了,老人忙让孙子出去寻了跌打药草,给他接了骨头,用木板固定住。
到王青醒来,细问了缘由,不免感叹,却道:“如今我们正要回岭南去,我们那里虽荒僻,却无这样恶霸,你若乐意,跟了我爷孙去,或可是条生计。”
王青心里虽恨,却无奈落的如此境地,旁的先不说,这老汉却是个郎中,跟着他去,先把伤治好要紧,如今王青满怀恨意,却彻底断了寻死轻生的念头,他要报仇,今日这番仇恨,他日毕竟加倍奉还给那梅鹤鸣,怀着这样的心思,王青跟着爷俩去了岭南,因缘巧合,成就了一番事业,也不知究竟算祸算福,这些具是日后之言,且按下不表。
再说梅鹤鸣这边儿,入了冬,郊外的庄子越发冷上来,虽有地龙熏炉,到了夜间,也觉冷意侵骨,再说,这里毕竟是郊外,梅鹤鸣生意往来朋友交际,多在青州城里,偏梅鹤鸣如今对宛娘越发喜欢。
宛娘的性子远远算不得温婉可人,也不知什么情趣儿,帐中云,雨之事,虽比先头强些,也并不讨喜,一味只是梅鹤鸣折腾,她应付了事,却令梅鹤鸣越发丢不开手,一日不见还可,若两三日不回来庄子,心里惦念起来没着没落的难受。
以前没入冬还好,自打入了冬,天寒地冻,铺子里的事儿也多起来,府里也要顾念,再往来奔波便不顺意,梅鹤鸣于是动了把宛娘弄进府里去的念头,想原先她不乐意,不过是怕府里其他侍妾欺负与她,这个梅鹤鸣也想好了,横竖放不下,不如干脆纳进府去,给她个名分地位,又有自己宠着,府里其他的侍妾,必然不敢放肆。
计量好了,这日吃了晚上饭便对宛娘说了,哪知宛娘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咬着唇道:“在这里很好,不想去别处。”把个梅鹤鸣一番好意拒之门外。
梅鹤鸣压了压火气,好声气儿的道:“你既喜欢这里,等明年开春,我再陪你搬过来住,如今夜里冷呢,你身子又弱,爷又要来回奔波,再说,总在这里住着算怎么回事,爷跟那杜伯贞说了,请他做个媒,寻个好日子,纳你进府,摆它三日酒,好生热闹热闹,也省得这样没名没分的,爷这番计较可都是为了宛娘着想。”
宛娘听了不禁暗暗冷笑,心说,为我着想?说的真好听,还不是为了名正言顺的一惩兽,欲,宛娘也不是傻子,如今自己跟着梅鹤鸣,还勉强算是个自由之身,若真被他纳成了侍妾,这古代的妾地位卑贱,跟丫头奴才等同,说白了,就是个宠物,喜欢了摸摸,不喜欢的时候,打杀甚或送人,连个物件儿都不如,别说自己,就是那个明月楼的什么月卿姑娘,宛娘私下听说,曾是梅鹤鸣心尖子上最稀罕的女人,如今怎么样,腻烦了,抬抬手就送给了他那个朋友,还不知将来会不会被再转手,她死也不想沦落到如此境地,而且,跟别的女人一个宅子里住着,即便她想安生,能安生的了吗,还不如现在的光景。
却也知道梅鹤鸣道脾气,只是不说话,那意思是死活不乐意,梅鹤鸣脸色一阴,手里的茶盏啪一下摔在桌子上:“宛娘,别仗着爷宠你爱你,就跟爷没完没了的使性子,爷没那些耐烦心。”见她仍不说话,梅鹤鸣火气上来,一伸手把她手里的针线夺过来扔到一边:“爷跟你说话呢?”
宛娘这才抬起头来看着他,不急不缓的道:“爷的情宛娘领了,只是宛娘不愿。”那模样倔的的能恨死人,梅鹤鸣忽的记起清河县钱家胡同的时候,她也是如此。
这么些日子来,梅鹤鸣还觉宛娘的心服帖了,这会儿才知,根本还是原来那样儿,罔顾了他一番心意,想起那时她欢天喜地一心要嫁给王青那个憨傻乡下汉子,不免疑上来,疑心宛娘心里还惦记着那个王青,一拍桌子站起来,说了句:“那你就自己在这里呆着吧!”扭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