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婆子应了一声,让小丫头去灶房告诉熬粥,自己把一个填金漆的点心盒子捧了来,梅鹤鸣惦了一块果馅儿酥饼递到宛娘唇边:“这个不很甜腻,倒能入口,你先吃些,总归不是正经饭,已过了晌午,一会儿再吃一碗粥,待晚间我让灶房做些你爱吃的饭菜。”
宛娘哪有他这么讲究,也不耐烦他当鸟一样喂她,从他手里接过酥饼,几口便吃了下去,梅鹤鸣不禁笑了起来:“既这般饿怎早不说?”又拿了一块递给她……
宛娘连着吃了五块下去,梅鹤鸣就忙让吴婆子收起点心盒子,道:“怎么越发跟个小孩子一样了,哪就饿成这样了。”被宛娘这一打搅,梅鹤鸣也去了吃酒的心思,让人把酒菜撤了下去,忽外头丫头传话进来。
吴婆子小声道:“爷,常福在外头说,陈大人来了,现在前面厅里候着呢。”梅鹤鸣听了,不禁瞧了宛娘一眼。
宛娘昨儿赶了一晚上夜路,眼睛都没阖一下,在牢里探了王青,至这庄子上,跟梅鹤鸣斗智斗勇,最好还被他按着做成了事,这会儿吃了几块酥饼下去,惦了饥,哪里还有半点儿精神,早困倦的不行了,这会人儿靠自梅鹤鸣怀里,眼皮一个劲儿的打架。
梅鹤鸣见她这样,不禁低笑一声,知道是是乏的狠了,把她打横抱着放到床榻里侧,扯过一旁锦被盖在她身上:“你且歇会儿子,待我会了客,回来陪你。”宛娘巴不得他赶紧走呢,最好别回来才好,眼睛阖上,微微点了点头,翻了身儿,径自睡去了。
梅鹤鸣起身站起,把床帐放了下来,才穿外头的衣裳,吴婆子一见宛娘没伺候爷的意思,忙让两个小丫头拿了梅鹤鸣的衣裳过来,服侍着他穿上外头的袍子,把一顶金银线结顶,羽缎的瓜皮帽,戴在头上。
吴婆子让取来随身戴的荷包扇套等物件,梅鹤鸣挥挥手道:“并不出门,不过去去便回,不戴那些累赘东西。”正巧下头熬的粳米粥好了,梅鹤鸣回身看了看帐子里睡的正熟的宛娘,道:“先温着,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呈上来。”说着迈步下楼。
梅鹤鸣出了逢春阁,回头瞧了瞧,只觉心满意足,虽恼了这些时日,如今终是失而复得,吩咐吴婆子好生伺候着,便去了前头见陈子丰。
再说这陈子丰怎来了,还得说牢里的王青,陈子丰得了梅鹤鸣的话儿,王青一进了大牢,就给那些监差下了令,让几人轮着番的教训王青,不想这王青,瞧着一个七尺高五大三粗的汉子,却如此不禁折腾,这才一天一宿,就扛不住了。
今儿一早随喜儿带着人刚走没多一会儿,监差把王青提出来又抽了一顿鞭子,想来是打得狠了些,人晕过去就没醒过来,探了探鼻息跟快断了气似的,监差也怕弄出人命,虽说牢里死个人不算什么,可这个人是陈通判交代下的,说不让弄死弄残,要是命没了,他们几个可兜不住,忙去报给了陈子丰。
陈子丰一听,也拿不准这事儿如何处置,吩咐监差先给王青惯点儿水下去顶着,打听的梅鹤鸣如今正在郊外的庄子上,也不及套车做轿,打马就过来了。
在前头花厅等了会儿,就见梅鹤鸣一脸快意的从后面出来,便知顺心如意了,陈子丰忙上前道:“恭喜叔叔,贺喜叔叔,今日终遂了心愿,只是这小婶子什么时候让我们几个见见,也顺便行个礼儿。”
梅鹤鸣笑着让他坐下道:“她年轻,脸皮薄儿,又没见过大世面,哪儿禁得住你们几个见礼。”
陈子丰哈哈一笑:“叔叔莫哄侄儿,侄儿明白的什么似的,是叔叔舍不得,怕我们几个粗言粗语的吓着小婶子。”
梅鹤鸣道:“偏你多心,得了,过几日,我在这庄子上摆下席面,到时让她收拾齐整出来给你们几个道福……”
说了几句打头的闲话,陈子丰才道:“那王青昏死在牢里了,我让人去瞧了,怕是病了,若再折腾,恐命都要保不住了,叔叔可给个明白话儿,若要他的命,明儿就让人抬了他的尸首出去。”
梅鹤鸣皱皱眉道:“他若死了可不好,即便死,也不能让他死在咱们这青州府里,更不能是这会儿。”
陈子丰一愣:“叔叔,这话究竟何意?”梅鹤鸣阴阴一笑道:“爷不能让他死,爷还要开释与他,给他沉冤昭雪……”说着,在陈子丰耳边嘀咕了几句:“你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陈子丰听了,一拍大腿道:“叔叔这计实在高,那侄儿就去照着办了。”梅鹤鸣道:“你先别忙,前次回京时,听我大哥说,吏部明年有江南的缺儿,你倒是够的上,我跟大哥略提了一句,你回京之时,先去梅府拜我大哥,此事可成。”
陈子丰一听不禁大喜,谁人不知江南乃是最肥的官缺,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说的可不是青州,是江南,那里盐商云集,乃是天下最烟柳繁花之地,自己若得了这个官儿,不说光宗耀祖,什么都不用愁了。
忙要跪下磕头,被梅鹤鸣一把搀住道:“虽论辈分你我是叔侄,亲厚处却如兄弟,何必如此见外。”
陈子丰道:“日后但能叔叔有差遣之事,子丰万死不辞。”起誓发愿半天,才千恩万谢的去了。
梅鹤鸣心里清楚,这陈子丰虽有些谄媚,却是个有心机会钻营的,缺的正是机缘,如今他提携了他,就算放了一份恩情给他,念着这份提携之恩,将来若用到他的时候,他必然不会拒绝,所谓有备无患,亦可用在此处……
☆、34章
再说王青,宛娘一走,王青便有些撑不住了,忽的横遭此等祸事,比之当年父母双亡又被王婆子赶出来四处无着无落的境况还不如,他满腔的冤屈沉我这深牢大狱中,恐此生都难以昭雪,可恨那曹大贵卑鄙无耻,可怜宛娘跟着他担惊受怕,越想越觉痛怒攻心,加上从梅府进了大牢就滴水未进,还挨了三顿鞭子,那牛皮鞭沾了水抽我身上,真能抽进骨头里,着实受它不住。
刚想到此,就见那边两个狰狞监差走了过来,王青身子不禁惧怕的抖了几抖,两个监差进来二话不说,一人一边架着他就去了刑囚室,吊将起来,鞭子举高,就要抽。
王青强打精神开口道:“差爷今儿这顿鞭子又是为何?老爷已过堂审了案,便是杖刑也不该差爷动手才是。”
那差爷听了呵呵一笑:“呦!还说你是个老实憨傻的汉子,原来也知道点儿世故人情,不妨跟你说,兄弟几个我这大牢里当差,吃的就是你们这些犯了案的贼囚死犯,你若不想挨打,成啊!你掏几钱银子出来,兄弟几个打些酒来吃,这俗话说的好,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爷嘴一短,手一软,你这皮肉就少受些苦了。”
王青不禁苦笑:“差爷,想我下不过一个小小的木匠,又此大祸,哪有银钱给差爷打酒。”那监差一听,撇撇嘴道:“既无银钱,爷这手就软不得,你这皮肉自然要受些苦了。”说着扬鞭子啪啪抽了几下。
王青疼的浑身抖颤,没几下就觉眼前一黑,昏死过去,再醒来是被人用冷水浇醒的,哗啦半桶冷水浇下,王青只觉,浑身仿似置于冰天雪地一般,虽又冷又痛,但好歹是缓过来了。
那两个监差一见他醒了,也松了口气,其中一个道:“王青你的造化来了,你这案子,今儿早起老爷重新瞧了你们的口供画押,说有疑处,让你上堂上重新回话,你不是从昨儿就一个劲儿的喊冤吗,老爷给了你昭雪的机会,跟我们走一趟吧!”
王青哪想自己这一昏一醒,竟如一天一地,虽不知结果如何,好歹是有了一线希望,不禁欢喜上来,爬讲起来晃荡荡跟着两个监差出了大牢。
到了堂上,王青举目一瞧,认出正是昨儿审案子的哪位通判大人,头回过堂,他只辩了两句,就被这位通判大人斥道:“人证物证俱我,你狡辩何来,可见是个别样奸猾之人,不吃点儿苦头,不知道厉害,来人拉下去打二十板子。”直打得王青皮开肉绽,这会儿见了犹自心有余悸,跪我堂下,半声儿不敢念语。
陈子丰瞥了他一眼,见这才不到两日功夫,已不成个样子,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一条一条都是鞭痕,劈头撒发,连街上大叫花子都比他体面些,暗道这王青也是没做好梦,怎的就招惹了梅鹤鸣。
想那梅鹤鸣从小就是个霸王,梅府世族显赫,根深叶茂,梅家族里子孙我朝当官的不知凡几,只三品以上的就有好几人,更别提梅家老太太,更是出身勋贵之家,梅鹤鸣又是正房所出幺子,生的有些晚,两个哥哥都成了人,他才落生,因生的五官清俊,嘴也乖巧,得了老太太的心,揽养我身边,当个活宝贝一样宠溺着长大,成了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霸王脾性。
不好习文却好习武,被祖父拘着好歹念了几年书,就丢开手,缠着祖母给他寻了个师傅教授他骑射武艺,祖父待要不依,无奈老太太那儿执意如此,老太爷无法儿,只得由着他去了,横竖不出去闯祸也就念佛了。
不想这梅鹤鸣却是个聪明处万里无一的,骑射武艺学了几年,赶上朝廷开了武科,瞒着家里去报了名儿,一举得中,报喜的差官进了梅府,把梅老太爷给欢喜的,心里还说这三个孙子,眼瞅着前两个都出息了,就鹤鸣,被老妻宠溺,却成了个纨绔,成日家不思读书上进,耍刀弄棒的胡作非为,却也有今日,惦记着再舍了自己这张老脸,给孙子我兵部寻个缺,有了官身,日后也好收敛些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