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里,萧庆之撒没撒成酒疯,说没说成话,玉璧一点也不知道,她就知道自己睁开眼睛时,天都大亮了,外边宫女太监来来往往,不时有人小声小声地问一句:“可起了?”
趿了鞋子去看萧庆之,这位还抱着他的黑熊呼呼大睡呢。玉璧真想踹他一脚啊,站了站忍住了,冲外边喊:“进来吧。”
宫女太监们这才捧了洗漱用具进来,他们进来的时候,玉璧正拿根装饰用的孔雀羽在那儿搔萧庆之鼻子。萧庆之不堪其扰,索性把脸埋进枕头里,玉璧见这样不行,念头一动就去拽他怀里抱着的黑熊。
这下萧庆之有反应了,皱眉往怀里抱得更紧,一副死都不给的样子。宫女太监们齐齐没声儿看着,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才好。玉璧也不管他们,继续跟萧庆之拔河,结果萧庆之恼了,睁开眼就吼道:“谁这么大胆,大清早活腻……玉璧?”
……
“你从前居然是这样子的!”玉璧惊奇地感叹着。
看了眼怀里的黑熊,萧庆之有点不好意思了,轻咳一声放开黑熊说:“再顶天立地的英雄也有童年,还不许人有点爱好了。”
宫女太监们忍不住偷着乐,玉璧则横他一眼说:“小样儿,赶紧起来洗漱更衣,昨天没回,桓儿早上醒来见不着我不知道得闹成什么样,赶紧收拾好回家。”
说完,玉璧又忍不住拎起黑熊,大笑出声很不厚道地说:“这个带回家送给儿子,是具有纪念意义的新年礼物。”
洗漱完去给太后行礼告辞,太后又把萧庆之笑了个脸红,再去给淳庆帝行礼告辞,淳庆帝也没放过他。然后这位就在众人笑眯眯的眼神里,略微脸红地上了马车,马车的帘子一放下萧庆之的脸色就恢复如常,虽然不免还留有些尴尬,那是因为玉璧眼神让他不得不尴尬。
“没想到你小时候还有恋物癖,不抱着黑熊不肯睡,晚上睡觉还非要穿鞋子,居然还不喜欢让别人碰你。啧啧啧,要是昨晚,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多臭脾气呢。”此时不调侃,更待何时,平时老是她被坑被忽悠,今儿算风水轮流转了。
萧庆之轻哼一声,撇开脸去。
一直到回家了,萧庆之抱着萧桓哄好,他才算是从那尴尬里缓过来了。萧桓得了黑熊,欢喜得不得了,这也有遗传,黑熊让萧桓舍不得撒手了。徐妈说萧桓凌晨醒来找不见爹妈就一直闹到现在,这会儿得了黑熊又见着了爹妈,没过多久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这时,玉璧才能问萧庆之一句:“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别瞒着我,你的心思我不能全猜中,猜个五六成不成问题,别忘了我们日日早晚相对,就算不想猜都能看出一点端倪来。你是老实交待呢,还是等我严刑拷问。”玉璧懒得跟他绕弯子,她也知道,要是不明明白白问,萧庆之就能跟她胡说八道。
“还好,该说的都说了,至于陛下怎么想,那就是陛下的事了。”萧庆之说完神色有些黯然,但很快又像是偷着了糖吃的孩子一样,双眼亮晶晶得和萧桓有一比,凑到玉璧耳边小声说:“只说几句话而已,多了也怕露馅。最后一句我说‘弘宁,你已经很好了,比我好’,陛下跟我说了很多话,说着没意思,反正你只要知道明年能好过一点就行了。”
可怜的淳庆帝呀,不,应该说悲惨的一家人啊!老子算计儿子,儿子忽悠老子,兄弟之间互黑,真正的宫廷大戏,偏偏越看越为觉得阴森,反而觉得可乐起来。其实也是玉璧没看到真正的腥风血雨,萧庆之不告诉她,也就是不想让玉璧看到那些阴暗的东西脏了眼睛。
“我算是明白了,血缘真是微妙的东西,瞧瞧老顾家这些儿子,哪个不是九曲十八弯满肚子算计的。听说弘宁殿下昨晚也留宿了,不知道弘宁殿下那里又有什么样的戏。”玉璧挺想知道,顾弘宁听了她那一番话,还会不会继续作局设计萧庆之。
顾弘宁如果真要让萧庆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真不介意内心流毒,顾弘宁在她看来就是个心眼长歪了的,不好好收拾收拾就会觉得全天下的人都欠了他好几辈子的债。
想到顾弘宁,玉璧又想起了春妮儿,就跟萧庆之说了一句,让他打听打听春妮遭遇了什么事儿。萧庆之答应下来,让她不要担心:“我听闻了一点没大在意,让人去问问看吧,内宫的妃嫔估计也就那么些事。可能只是想找你说说,也可能是有什么想让你帮她。”
“帮她,我就算能帮,内宫的事儿断然不会伸手。再说,当年她的手段可使得不漂亮,我还去帮她,那不是傻了么。”玉璧撇嘴,内宫妃嫔能有什么事儿,争宠夺爱、勾心斗角、爱憎荣辱,大抵如是。
第一九一章 陈尚令余威犹存呐……
没过几天,萧庆之就把宫里的消息给打听回来了,对内宫里来说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这样的事儿哪年不出几桩。但是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尤其是对一个内宫的嫔妃来说这就是一辈子的大事儿。
约是玉璧知道自己怀上了的那会儿,春妮也就是张淑仪小产了,至于到底是阴谋还是意外,这就不得而知了。据说是个已经成形了的男孩儿,春妮为此整整几个月关在偏殿里足不出户,后来就争取到了小年夜慈和宫宴席的机会。
也未必是专程来找玉璧帮忙的,只是想散散心,顺便邀点宠。但是见到玉璧,确实是意外之喜,玉璧就算不搭上萧庆之,在淳庆帝那里也有几分体面,所以春妮见到她后,确实动了请她帮忙的心思。
帮什么忙也弯弯绕绕地打听出来了,淳庆帝喜欢萧桓,内宫都知道淳庆帝说过萧桓是个有福气的,所以就想让她把萧桓抱到宫里让她养一段时间,以慰她刚刚失去孩子的伤怀。
“她是不是想太多了,后宫这么多位妃嫔,只见过抱女孩儿进宫养着的,哪见过有抱男孩儿进宫养的。当初你也是养在皇后和太后身边的,别的妃嫔连留你住一宿都犯忌讳呢。”玉璧隐约听萧庆之提起过,这也就是从慈安宫回来后才问的。
萧庆之点头说:“是啊,她逾矩了,不过如果你们真是那么姐妹情深,桓儿又还小领进宫养十个月八个月的倒也不算什么。不过你和她没到这份上,而且,桓儿对我们来说只是自家儿子,对张淑仪来说只是个棋子,但是在陛下那里桓儿是不同的。就算你能同意,跟张淑仪情分很深,陛下也不会答应的。”
看来是春妮自己失算了,淳庆帝心底拿萧桓当嫡长孙看呢。怎么可能允许一个份位居末等的妃嫔养萧桓。别说养几个月,养几天都不行。
这事说过后的几天,宫里就开始举办年节宴,御茶房那边特地抬了暖轿来请玉璧进宫去商量年节礼单。这些东西,其实早就准备好了,玉璧去也不过给掌掌眼。舒公公这几年眼神大不如前。不过玉璧的声音,他一听就听出来了:“玉璧丫头啊,别蹦别蹦啊,不是说你怀着身子嘛,注意着些。咱家可赔不起萧大人的宝贝孩子。”
“舒公公,你放心,昨儿医官来看还夸我身子养得好。你也知道。上回生产不顺,庆之吓得够呛,这回怀着每三天就请医官来看一回,但凡有点风吹草动的就拿双眼瞪得我一动都不敢动。要不是这样,他今儿也不能答应我进宫来不是。”玉璧捱在舒公公身边,递上一个木匣子,里边装的是些治眼疾的药材,玉璧叮嘱了舒公公身边的小太监每天给舒公公沏着。
舒公公听了乐呵呵地。这才把准备好的单子给玉璧看:“我眼神不成,他们又是些识字识不全的,你来看看合宜不合宜。要成啊就这么办。要不成,你看看再添省些什么,丫头啊。明年我就准备告老了,这御茶房就得全落在你头上,你这忙进忙出的又要带孩子,还是早些找个趁手的总管才好。”
这些年,玉璧说是御茶房管事儿的,但其实事儿都是舒公公统管着,这位年纪大了,也不争什么,加上玉璧又会做人,他就只等着告老了。
此时一听,玉璧还真有些操心,一边看着单子一边说道:“那可不好找,有谁能像舒公公这么任劳任怨又与世无争呢。我就一甩手掌柜,还是舒公公提拔一个管事上来吧,等过段日子我去把差事辞了,以后就只领着陛下那里的差事就是了。”
“也好,你有你的份位在,也不怕人欺过你去。这宫里,你也算是能横着走不用看人眼色的了,咱家也不用再为你这丫头操心了。”舒公公说完接过小太监递上来的盏子,里边泡的就是玉璧刚才递的药茶。
对御茶房里管事的这几位,玉璧心里当真是满怀感激,当然了,这其中萧庆之也功不可没,不是他处处打点,她也没这么顺心的宫女生涯:“舒公公,这些年耐烦你一点点教我,道谢的话不多说,我心里都记着。日后舒公公要是闲了不妨上云州去,那是个好地方,又养人气候又好。在那里,我还留着一溜房,舒公公要是愿意去,肯定会喜欢上那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