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意外响起的声音唬了宝钗一跳,她急忙转身,这才见到原来站在她面前的竟是安国公顾耘。只是不知这顾耘怎会在这内宫里,宝钗记起大选之日,薛父送她入宫便遇到此人,心中暗暗说道,是了,若不是当日你乌鸦嘴,我今日怎会如此狼狈?
你道这顾耘为何会在内宫里,原是他自小长在太后娘娘膝下,后成年之后方才搬回顾府,但凡得闲儿,必要往太后宫中去请安,只因要避着后妃,便每日往这废殿处走,不想今日竟在此地遇到薛宝钗。
宝钗意外在此地见了安国公顾耘,先是怔了一时,之后竟脱口而出:“国公爷,你娶我回家罢。”说完之后,宝钗又惊又愣,站在她对面的安国公亦是一脸见鬼的表情,此时,宝钗除了无地自容竟是再找不出别的词来形容此刻的心情,她刚才是魔怔了吗?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就算是在原来的时代也没人会让一个才见几次面的男人娶自己吗?这人一定以为自己想高攀他家,不定还要出去坏她薛家名声呢。
顾耘震惊了片刻,才盯着宝钗斥责道:“你这小女子,是在给你薛家招祸呢!”
宝钗更是几乎害臊得几乎快哭出来,她转身便要跑,只是才跑了几步,后面那声音又喝道:“站住!”宝钗本来便觉无脸见人,怎会站住,脚下越发跑得快,只她再快怎能比得上顾耘,顾耘两步追上她,又拦住她的去路,便问道:“这里少有人来,你怎的会来此处?”
薛宝钗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此时已委屈的流下泪来,又哽咽的说道:“大选那日,若不是你乌鸦嘴,我怎会被困在这宫中?你以为我想嫁你么,我不过是想快些离开这里。”
顾耘心道;与我甚么相干,这小女子竟还怪起我来了?只是见了她流泪,一向性子淡漠的他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薛宝钗见他不语,眼泪越发流得急了,顾耘素日在军中冷面冷心惯了,况且他脾气向来不好,便有些不耐,斥责道;“不准哭!”
宝钗被唬了一跳,只得强忍住眼泪,却因难堪低下头不敢看他,顾耘便问道:“你怎会独自逛到此处,若是有个闪失可怎生是好?”宝钗听他如此问,越发有些面热,她低声说道:“我是被人哄到这里来的,等顺原路回去时又见角门那里上了锁,我怕有人害我,不敢等在原地,便四下找出路,只是寻了半日仍转不出去。”
顾耘便默默不语,他自幼长在宫里,宫中的尔虞我诈自然见的多了,过了半晌,顾耘说道:“我带你出去罢。”宝钗心中一喜,抬头冲着顾耘连忙点头,顾耘见她露出一双红红的眼圈儿,忍不住心中一滞,连语气也柔和了许多,说道:“你瞧着你也是个稳妥人,怎会轻易被人哄了去?此番回去只怕你宫里的嬷嬷要罚你呢。”
被处罚宝钗是不怕的,只是却怕连累薛家,想到刚才竟求人家娶自己,宝钗忍不住偷偷瞧了顾耘一眼,刚才一定是被鬼迷住了心窍,千万别叫第三个人知道才是,那顾耘也不理会宝钗看自己做甚么,只在前面带路,走了半日,又拐了一处夹道,再往前就是内宫,安国公指着前面说道:“我不好亲自送你过去,你出了夹道,朝左拐,便能看到储秀宫。”
宝钗脸上红红的,又低声道了谢,说道;“我今日要不是遇到国公爷,还不知该如何脱身呢。”顾耘说道:“你别高兴得太早,趁早寻个由头,只怕宫里嬷嬷要来问呢。”宝钗点点头,心道横竖今日在他面前面子里子已丢光了,不再乎多说一句话,便道;“你得了闲儿,帮我给家父带句话,说我在宫里很惦记他们,要他们好生保重身子。”
顾耘心中暗道;才帮了你,竟又使唤起我来了?宝钗见他不说话,只当他为难,也不再强求,向他屈膝行了一个福礼,往夹道里快步走去,顾耘朝着她的背影说道:“我省得了,你也好生保重自己,莫让家里担扰!”宝钗身影一顿,回头朝顾耘感激的笑了笑,又转头走了,顾耘一直目送她离去,仍在原地立了半日,又记起说好要到太后宫里用膳,此刻已耽误了许久,这才往太后宫里去了。
只说因薛宝钗不见了,此刻储秀宫内大乱,原是莺儿回来见宝钗不在屋里,心知她家姑娘等闲不在外面走动,便暗暗在储秀宫内寻了几遍,心里这才着了慌,又不敢声张,待过了半日,见宝钗仍未回来,这才找了李嬷嬷,李嬷嬷也慌了,叫了几个可靠的内侍四处去寻,哪里能寻见,偏偏今日中宫打发人来瞧贵女们,这事自然包不住,中宫闻言不见了贵女大怒,叫了李嬷嬷过去细细询问,又加派了人手四处去寻。
薛宝钗一回夹道,刚走到储秀宫的地界,迎面遇到两个小宫女,那两个小宫女见了宝钗大喜,说道:“可算寻着了薛贵女,快告诉李嬷嬷去。”
那宝钗原打算悄悄回储秀宫就是了,见此情形竟已是闹得人尽皆知,心中一沉,扶着宫女的手回了储秀宫,此时李嬷嬷与莺儿等人已迎了上来,李嬷嬷见薛宝钗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亲自扶了宝钗的手,进了内殿,又打发人去回中宫,待殿内只剩宝钗与莺儿两人时,李嬷嬷这才冷下脸,问道:“薛贵女好大的体面,今日出去逛了一日,连中宫娘娘那里都惦记着。”
薛宝钗告了个罪,心中盘算是否将实情告之,只是因不知那小太监是何人打发来的,又怕打草惊蛇,更何况让人知晓是安国公顾耘送她回来的,只怕真要给薛家招祸,便告了罪,沉默了半晌方说道:“原是我的不对,想到外面逛逛,竟迷了路,四下又无人相问,转了半日这才回宫。”
李嬷嬷一双利眼盯了宝钗半日,方道:“当日进宫时,便已有言在先,贵女们无诏不得外出,薛贵女学了多日规矩,连这些都忘了么?”薛宝钗轻声说道:“请嬷嬷责罚。”李嬷嬷道:“薛贵女之事中宫那里已知,且待中宫如何处置,贵女走了一日,想必此刻身子已乏了,且去歇会子罢。”
薛宝钗便行了一礼,扶了莺儿回房,主仆两人回去后,莺儿眼里已含了泪,说道:“姑娘,你今日唬死我了。”
薛宝钗朝着莺儿摆摆手,她原打算安安份份的不引人注目,不想今日吃了一个暗亏,只怕日后越发要谨慎了。宝钗问莺儿:“今日你怎的回来的这么慢?”莺儿顿足急道:“都怪那张贵女,拉着要我帮她看络子,我心里不耐得很,只碍着她贵女身份,少不得虚应着,待回来时,便不见了姑娘,急得我哭了好几场。”
宝钗心内一动,问道:“你今日见了张贵女?”莺儿点头,宝钗便默默道,难不成是张玉梅背后捣鬼?宝钗又问道:“今日贾贵女去见了元妃娘娘没有?”莺儿想了想说道:“因要寻姑娘,我也未留意,只是恍忽听谁说起贾贵女去见过元妃,不知为何还撞见惠妃,惹了惠妃一场气呢。”
莺儿又见薛宝钗问起张玉梅,便隐约觉得跟她有些干系,便说道:“近日张贵女风头正盛,宫中其余贵女早对她有些不满,那张贵女是个有心中有成算的,会不会是她暗中害姑娘,将众人注意力转到姑娘身上,好叫姑娘来做这挡箭牌?”
宝钗心中想了半日,听了莺儿的话,这才说道:“这只是一头,我总疑心背后除了张氏,还有别的人,你才刚又提起惠妃,只怕不单是为了我,不定有人借了此事还要打压元妃,打压荣宁两府,更或者是那金陵四大家族。”
这正是宝钗所忧心的,她因看了原著,心知四大家族的命运是不可避免的,四大家族的颓败,除了自身的原因,宝钗深觉政权更迭的因素居多,尤其是早两年京中局势不稳,薛父这才送了薛蟠外出缅甸国,眼下薛家虽渐渐脱离了贾王史三家,外面看着却仍是那至亲骨肉,若是陷进政治漩涡便是薛家的大难了。
莺儿听了宝钗的话,不解的问道:“这事本来跟元妃不相干,想必与她无碍,我只担心不知中宫娘娘要怎么罚咱们呢。”宝钗轻叹了一口气,上位者势必要清除四王八公一派,甚么不能做由头?她只担心薛家被牵连进去,不知家中如何是甚么情形。
过了半日,中宫那里还未传来信来,倒是莺儿打听出一件大事来,惠妃娘娘上表圣上与中宫,陈述贾妃持宠而娇,干涉皇家选妃,私自接见贵女。说起来选秀之事本是一场政治连姻,只是元妃招自家姊妹说话原不是甚么大罪,然而惠妃却直指元妃干政,又指其包藏祸心,直斥元妃不配居后宫正妃之位,圣上原先荣宁两府不守国丧便斥责了荣宁两府,接了此表,随际下旨将元妃贬为嫔,因念及其身怀龙子,待其诞下龙子再搬出凤藻宫,不想又两日,前朝上书圣上弹劾荣宁两府,其一,专横跋扈私设高利贷,受收贿金逼死人命,勾引子弟聚众赌博,强占良民妻女,其二,与平安州节度使私自往来,意图不轨,其三,包庇罪官之女,窝藏甄家财产。圣上越发龙颜大怒,将贾元春由嫔贬为才人,又命大理寺调查荣宁两府之罪,那薛王史三家本与贾家有姻亲关系,三家各上表自辩,圣上留而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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