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这个小气鬼,大混蛋,算什么男人!”清悠气得冲着幽黑的山林怒吼,看眼前情形,分明是把自己当成了他家奴婢来使唤!
并不是说自己不想带上殷蘅,实在是殷蘅目前的伤势太重了!这么一个重伤员,还是在这么颠簸的山道上,好好的人都会散了架,更别说性命垂危的殷蘅了!
而看白衣人方才的手段,绝对可以用某种神秘的而又绝对安全的方式带殷蘅走,哪知道却自个拍拍屁股一溜烟走人了,竟是把个烂摊子留给了自己一个女孩子!
清悠仰天长叹,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恶劣的男人?!而更倒霉的是,这劣质男怎么会偏偏和自己纠缠不休啊!
“阿嚏!阿嚏!……”身在半空的白衣人突然连打了几个喷嚏,不由奇怪的抬头望了望天,难不成是老家伙又耍什么花招不成?不然以自己上千年都无病无灾的强健体魄,怎么可能有这种世俗人伤风感冒的症状?
等到清悠好不容易用细软的枝条编了个兜笼挂在小麟的一侧,又小心翼翼的把殷蘅放进去,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清悠不敢再耽搁,忙急急的催着小麟上路,又顾虑到殷蘅的伤势,也不敢跑的太快。
等清悠好不容易看到山神庙破旧的一角时,清悠敢打赌,绝对已经半夜时分了!
看着眼前黑漆漆的山神庙,清悠有些犯嘀咕,怎么连个火星都没有?难不成,那家伙说的不是这里?
虽然满怀疑虑,却还是唤住小麟,跃下马背,又小心的拖过殷蘅,然后才一步一步艰难的往山神庙里挪去——
决定了,管那个讨厌鬼跑哪里去了,自己是死活都要在这里歇息的!
进了庙里,
摸索着把殷蘅靠着墙壁放好。清悠从怀里摸出火绒,嚓的一声点燃一支火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尊连头都没有了的缺胳膊少腿的神像,而神像下方的供桌上,灰扑扑的上面还结满蛛网的供桌上,一身白衣的男子正悠然而卧。
“喂——”清悠清了清喉咙,刚想发话,哪知吐得气息重了些,房梁上一块儿摇摇欲坠的灰尘噗的一下掉了下来,好巧不巧正落在男子的白衣上。
不会吧?这家伙连打扫都没有打扫,就爬到供桌上躺着了?!
白衣人微微翻了个身,露出的一角空隙处果然留下一个鲜明的灰尘印子。
清悠止不住再次翻了个白眼儿——真搞不懂这人怎么回事儿!明明这么不讲究,还如此骚包的每次都穿白衣!
只是这里这么脏,自己可没办法躺下歇息!
清悠憋着气,回身到庙外,想找个东西来稍微打扫一下,哪知前脚刚跨出庙门,一个黑黝黝的物事便擦着自己脸颊飞了出去,又咚的一声重重落在地上。
“喂,你有完没完?”清悠强压着的怒火一下就冒了上来,回过身,腾腾腾跑到供桌旁,猛地一拍桌子道。
哪知盛怒之下,用的劲大了些,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那张不知存在了多久的供桌一下寿终正寝了!
白衣人的身体“咚”的一声掉到那堆木屑上,满地的灰尘噗的一声飞起老高,呛得清悠直咳嗽。
清悠忙往后退了些,再看那白衣人,一身白衣几乎完全变成灰色的了!便是耳朵上眉毛上,也挂上了几丝蛛网!
可奇怪的是,这么大的响声,这么肮脏的环境,白衣人竟仍然紧闭双眼,一动都不动。
清悠心里忽然有些惴惴。以白衣人的本事,怎么可能会这么狼狈?不会是,这家伙,被人害了吧?
这样想着,再顾不得生气,忙趋身向前,伸手想去探白衣人的鼻息,哪知手还未触到白衣人的鼻子,白衣人的身子却已飞起,平平地落到供桌一侧的角落里,随即翻了个身,又蜷缩着身子睡了过去。
清悠抬着手愣愣的呆在了那里,白衣人冷淡的声音紧跟着传来:“我要休息了,不要来烦我!还有,让那妖孽呆在庙外,不要出现在我的眼前。”
让那妖孽呆在庙外?难道说的是殷蘅?清悠悚然一惊,忙回头看去,那破败的墙壁旁,哪里还有殷蘅的半点儿影子?
也就是说,方才从自己身边飞过去的重物,其实是这家伙把殷蘅给丢了出去?殷蘅已经伤的那么重,这人怎么就下得了手?
“你这人脑子有毛病啊?既然这么讨厌殷蘅,干
吗还要救他?”清悠气急败坏的嚷道。
☆、雏凤清声(十三)
清悠忽的一下从地上坐了起来。
身下铺着松软的稻草,睡的倒还舒服。只是不知为什么,老觉得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
虽然累得睁不开眼来,可整个身体都被一种辛酸悲苦的感觉笼罩着,弄得清悠心里涩涩的,老想流泪。
“这什么破山神庙,还真有些邪门儿——”清悠喃喃着揪揪乱蓬蓬的头发,一抬头,正对上白衣人来不及躲开的怔忡眼神儿。
那双本是波澜不惊宛若古井般的眸子,此刻却流转着那么浓郁而又无法言表的凄凉与忧伤,还有突然被人看穿心底的一丝狼狈与慌张。
清悠下意识的摇摇头,自己一定是睡魔怔了,那个木头人,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深刻的情绪?再揉揉眼去看时,那白衣人已经取下挂在身上须臾不离身边的牛皮酒囊,一扬脖,一大口酒就灌了进去,山神庙里顿时洋溢着一股浓郁的酒香。
清悠咽了口唾沫,肚子里顿时咕噜一声,这才想起,拜眼前这位所赐,从昨晚到现在,自己都还粒米未进!
狠狠的瞪了一眼白衣人,伸手晃了晃张开四蹄,以环抱的姿势护卫着自己的小麟:“小麟,快起来,咱们找些东西吃好不好?”
又偷眼瞧了一下仍旧大口喝着酒的白衣人,小心的把一旁仍旧昏迷不醒的殷蘅往外边挪了挪——还好,可怜的殷蘅没有再次被丢出去!
白衣人捏着酒囊的手停了停,眼睛再次不自觉的游移了过来,眼睛里的阴郁已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茫然与迷惑。
已经多少年了?自己总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更不能容忍任何人——即便是那个和自己有着最亲密血缘的人——靠近自己。可面前这个女孩子,却不知有什么样的魔力,竟能一次又一次的打破自己内心的死寂!
最不可思议的是,数千年来,不论身在何处,从来没有过片刻安眠的自己,昨夜里竟睡的如此安稳,那纠缠了自己那么久、深深的刻在灵魂深处的噩梦,破天荒的远离了自己!
而且刚睁开眼时,看到那张蜷缩在稻草上的恬美睡颜,恍惚间差点儿错觉,那就是羽儿!
“小麟真能干!”清悠脆脆的笑声传来,却是小麟不过片刻功夫,已经衔了只五彩的山鸡回来,正摇头晃脑的向清悠表功!
清悠乐不可支的拍了拍小麟的脑袋,一人一马顿时抱着笑成一团。
看着那一人一马亲密无间的画面,白衣人不自觉皱了皱眉,忽觉身上一凉,低头看去,才发现手里的酒囊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被自己捏碎了,淋淋沥沥的浇湿了自己胸前大片衣襟。
“这么肥美的山鸡,一定很够味儿!”清悠已经就地燃起一把火来,麻利的把山鸡拔毛洗净,决定炖个野鸡汤,肯定大补!只是上哪儿找个锅呢?眼
睛滴溜溜转了下,扬头冲白衣人道:
“喂,你不是要教我炼药吗?可不可以先把药罐儿借我用——哈哈——好痒!小麟,别再闹了,我投降好不好?”
却是话还没说完,小麟忽然扬起马尾在清悠白皙的脖子上轻轻蹭了蹭,清悠一下笑倒在地。
白衣人的脸色立时变得难看,轻轻哼了哼,一勾手从怀里取出一个青色的陶罐儿往地上重重一放,发出“当”的一声钝响。
正和清悠嬉戏的小麟忽然愣了愣,似是有些不适的晃晃马头,小心的往后退了几步。
“这才乖嘛!”清悠并没有察觉到什么,满意的拍了拍小麟的脑袋,上前拾起陶罐儿,一本正经的冲白衣人道,“我可不白借你的,待会儿请你喝鸡汤啊!”
说完,就抱起陶罐儿,拾起地上的野鸡,蹬蹬蹬跑到几十米外的一处山溪旁,先是麻利的把山鸡拔毛洗净,又掏出随身带的利刃把山鸡切成块儿放在陶罐里,毕竟尚是春季,融了寒雪的溪水仍是冰凉,泡在溪水里的手一会儿就冻得红通通的,清悠却是并不在意——
老爸老妈猝然离世后,悲痛欲绝的清悠曾不顾家中大佬的反对,自我放逐了长达一年之久,后来还是在一位乡村老妪的开解下,才从痛苦中走了出来,而这做鸡子的手法,便是从老奶奶那儿学得的。
白衣人呆呆的看了半晌,眼睛里的火苗慢慢熄灭,很是疲惫的闭上眼睛——
果然是叶家一个不受宠的痴子罢了!原来,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觉!这孩子,虽然和羽儿有些像,但终究不是啊!
自己的羽儿,自然是能干的很,便是自己最让世人钦敬的炼药术,都是羽儿一点一点的手把手教给自己的呢!只是羽儿在处理生活食材上却是一窍不通——
记得那时,自己每次捉了山鸡来,羽儿一定会高兴的不得了,一边摇着自己的胳膊,一边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自己:“小和,你看这山鸡多肥,一定很好吃,你等着,我给你做最好吃的松滋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