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中,执壶的王九郎似乎看见了月夜的大树下,那个盘腿而坐,面容安详的女子。仿佛,他也感受到了那如水的月光,心境慢慢的变得柔软起来。
不知何时,琴声停住了。女子已经起身回到了宋国夫人身边,王九郎的茶也看看泡好,有侍女上前来端走分别放在了宋国夫人和王洵的面前。
宋国夫人端起了茶杯,并没有饮用,而是细细的看了一眼茶杯,赞道:“这杯子也不知九郎是怎么烧制的?竟然薄如蝉翼,里面的茶汤也澄碧如翠,光是看着,就觉得惊艳了。”她又闻了闻,说道,“果真如传说那样,这茶的香味比起那些煮茶来更加清雅。嗯,不错。我喜欢。”说着,她浅饮了一口,又赞道,“不错。先苦后甜,真如这人生。”
“你说是不是,女儿?”
后面一句,宋国夫人是问着自己身后那个戴着面纱的女子。
“母亲说的是。”女子轻轻的回答。
不知为何,王九郎听着她的声音,忽然觉得心湖一荡,起了涟漪一般。再次抬眼看过去,却只能看见她低垂着的螓首。忽的,女子抬起了头。发现他正在看她,先是一愣,而后对着他眉眼弯了弯,于是,王九郎知道她笑了。嘴边的笑意加深了些许,王九郎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他的心中会有些雀跃。
又坐了片刻,宋国夫人便起身告辞了。王洵让王九郎亲自送了出来。蒙着面纱的女子扶着宋国夫人上了马车,然后,自己才上车。转身与王九郎告别之际,忽而吹来了一阵风,将她的面纱吹开了些许。她慌乱的按住了面纱,王缙之看见了一个精致的下巴。对着她的眼,他才发现她的眼睛幽黑,如同浸在泉水中的两粒墨玉,黑白分明,让人沉醉。彷佛那双眼有股魔力,你见了,再不舍得移开双眼。
王九郎忽然觉得这样的一双明眸有些熟悉,只不过,那双眼在看着他的时候,即便是笑着,也难掩眼底埋藏着的恨意。这一双眼,却如同山泉一般清澈见底,带着一丝纯真。
他感觉到胸口猛烈的一跳。回过神来的时候,马车已经慢慢走远。
“主子?主子?”李子伟上前叫了两声,有些奇怪他今天的反应,好似魂不守舍一般。再看了看远去的马车,有些想不明白,那个宋国夫人即便长得国色天香,也是人老色衰了呀?九郎何故看的如此痴迷?
王缙之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想不明白,为何今日自己老是会想到阿若。
“走吧,回沐雪园。”他收敛了心思,抬脚往自己居所走去。
沐雪园中种植了大片的梨树,三月的时候,千树万树梨花开,远远望去,仿若是一大片的雪景一般。这才称为沐雪园。
他们到的时候,蒋子敬正和另外一个幕僚在茶室里商量着事情。见他走进来,都起身行了一礼。王九郎摆了摆手,让他们随意。
他没有像以往一样,坐在他们中间商量事情,而是净了净手,走到了琴案旁,盘腿坐了下来,双眼轻阖。手指一拨,弹奏起方才那个蒙面女子弹奏过的曲子。
王九郎有三绝,一是琴,二是画,三是字。
这一首曲子他弹奏过无数次,也在建康逐渐流传开来。可是,今日,他弹奏起来。蒋子敬他们觉得少了以往那种清寂冷情遥不可攀的仙人之气,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让琴声变得婉转了不少,这样的娓娓道来,诉说着衷肠,让人不禁想起年少时遇见的那一个女子,恬美,婉约,却是一副再不可及的梦中画。
一曲终,蒋子敬等人还在回味,王缙之已经睁开了双眼。
他走到了他们中间,坐在了上首,问道:“五郎可有消息了?”
蒋子敬回过神来,有些不悦的看向他,觉得他打碎了方才的意境,实在有些缺德。不过,说道正事,他还是正了正身子,说道:“还不曾。”
“已经快一年了。你们还没他的消息吗?”他不疾不徐的说道。
蒋子敬等人的背上就爬上了一层汗,这一年多来,王九郎脸上虽然依旧挂着那淡淡的笑,可是却变得越发冷情了。他这一句话,分明就是在怪罪了。
“你们可知,他一日不出现,你我的命就一日没有保障?”
“是。属下会尽快让人去查的。”蒋子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
王缙之沉吟了片刻,道:“不用了。既然你们查了一年都没有查出来,也不用再追查下去了。我会另外派人去做。”
“喏。”
------题外话------
九郎啊九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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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又是一场宴
蒋子敬等人走了以后,王晋之站起身来走到院子里,看着养在水缸里锦鲤发着呆。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的养气功夫在今日打破。他的心境不再像以前那般静如止水,泛起了层层涟漪,有些乱。
是因为那个女子的缘故吗?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大大树,目光投在了枝桠上的鸟巢上,出着神。
“主子,周郎君派人送来的请帖,说是今晚有宴。”一直随身伺候着的小童拿着一张拜帖走了过来。
王晋之随意看了一眼,虽然他到了建康日子不短,也足有大半年了,可是一直忙着司马思登基大事,没有机会见周钰。今日他的一张帖子,让他想起了在辽西的那一段日子。他接过帖子,笑着说道:“收拾一番,去周府。”
江南与北边并没有多大区别,贵族之间,总是会举行各种宴会。不管是谁家的宴请,王晋之总会收到请帖。
收拾了一番,正是赴宴之时。周府同样是在乌衣巷中,王九郎并没有让人备车,而是徒步走到了周府。
正值暮色,周府掩藏在一片银蓝色暮色中,高挂的灯笼随风摇晃着,门口已经停了许多马车。刚刚走近,就有一股香气扑鼻而来。王晋之不禁有些皱眉的捏了捏鼻子,他从来都不喜欢在脸上擦粉,也受不了这种香味。
正在他拧着眉觉得受不了的时候,忽而鼻尖钻入了一阵若有似无的清香。不用于那些浓郁的脂粉香气,这股清香如同傲立在寒风中的白梅一般清冽。让他不由得想起了白天在府上的宋国夫人之女。
他刚刚抬起头,就见一个白色身影往自己身边掠过。乌压压的黑发用一根发绳束住,随意的在身后随着主人的步伐轻轻摇动。他只来得及看清来人戴了一面薄纱,人,已经从他身边走过了。
“你可来了!”前面传来了周钰爽朗的笑声。他串了一件桃红色的衣裳,金线滚边。不同的是,今日的他没有像以往那样擦着粉。
停住了脚步,他看着周钰,眉目疏朗的和那个戴着面纱的女子轻声说话,言笑晏晏。男的俊美,女的俏丽。两人站在一起,就像是一副画儿一般。可,王九郎就是觉得有些碍眼,嘴边清浅的笑容僵住。
“晋哥哥——"
王九郎闻声转过头去,就见一个少女,身着华服,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前面的两人听见这声令人骨头都可以酥掉的叫唤,不由得都同时转过头来。王九郎看见,那个戴面纱的女子,眉眼弯了弯,像极了今晚的上弦月。不由得,他也跟着笑了笑,女子对他行了一个礼,又对周钰轻声说了几句,就径直往里面走去。
“晋哥哥——”少女见他不理自己,有些不满的又叫了一声。
这时,周钰已经看见他们,大不的走过来。先对女子行了一礼,叫道:“见过六公主。”
华服女子也就是六公主对他点了点头,算是见过礼。他这才走过去拍了拍王晋之的肩膀,有些戏谑的说道:“九郎,凤凰城一别,你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吧?”
王晋之并没有理会身边的六公主司马雅,对着周钰说道:“正是。昔日一别,没想到,你我又同在江南,居然也隔了这么久才见。”
“好你个王九郎,若不是前段时日圣上登基,我还不知晓你也到了江南。”说着,他忽而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或许想不到,有一位熟人也来了江南。”
王晋之挑眉看他,有些好奇的问道:“是谁?”
周钰却不再说了,将他和司马雅一同迎了进去,安置在宴厅里,又到了外面迎客。不一会,几位司马皇族的子弟也被请了进来。等宾客到齐之后,宴会便开始了。酒肉流水一般的上来,歌姬舞姬也鱼贯的进入。
王九郎手里拿着酒樽,却没有欣赏眼前绚丽的舞姿。他的目光被对面席面上安然垂首坐着的那个神秘女子,宋国夫人的干女儿吸引住。她依然像白天那样,安静的坐着,在一片喧嚣中,她宛若白莲一般静静的绽放着,散发着清雅却迷人的香气。
他奇怪自己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吸引。他甚至感觉到那颗沉寂已久的心,砰砰的开始恢复了跳动。
这种感觉,除了郑若以外,再没人可以这样令他怦然心动。
可是,他自嘲的笑了一声。那个让他心动并且爱上的女子,让他痛不欲生。他收回了目光,不再看过去,而是认真的看着眼前的歌舞。
司马雅的目光如胶似漆的黏在了王晋之的身上,他的一切都瞒不过她的眼睛。随着他的目光,她也发现了对面那个戴着面纱的女子。席面是根据每个人的身份地位不同排列的,那个女子坐在对面的第一排,那么身份应该不会低了。她的身子往一旁靠了靠,问着自己的胞兄,当今圣上的三弟:“三哥,那个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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