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沈浪他们一行也终于赶到最近的集市。随便找了一家客栈,抱着浑身不能动弹的青衣人进了屋,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王怜花将那青衣人头上的面罩摘下来,又开始细细的打量起这张脸来,那张脸依旧是那样丑陋不堪,可他却浑然不在意的样子,他甚至将自己的脸凑上去,用鼻子轻轻的嗅着。
那青衣人并没有任何反应,依旧闭了眼睛。倒是熊猫儿看不过去了,“我说王怜花,你到底能不能救啊?”
“大哥!”百灵不悦的瞥了他一眼,道,“你就不能耐心点么?你没看见王公子正在想办法么?”
“哼!”熊猫儿哼了一声,道,“他想办法?他的办法就是盯着那张脸看?我还就不信他看两眼便能将她脸上的‘脏东西’看掉。”
“脏东西?”王怜花总算回过神来,他笑道,“在你们看来,此刻她这张脸固然是丑陋不堪,但在我眼中看来,这张脸却是极端精美之作品,正如画家所画之精品一般,实乃艺术与心血之结晶,我实不忍心下手去破坏于它。”
“什么狗屁道理!”熊猫儿笑着骂了一句,又回头瞧着沈浪道,“我看这王怜花八成是治不了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若是怜花兄都治不了的话……”沈浪笑了笑,“那这世上恐怕也没几个人能治得了了。”他两步走到王怜花身边,拱手道,“事不宜迟,还请怜花兄快些动手吧。”
王怜花点点头道,“治不治得了我可不敢保证,我说过,我只能尽力一试。”他看向熊猫儿道,“不过动手之前,还要麻烦猫兄替我去买些材料来。”
熊猫儿双眼一瞪,“我就知道你只会使唤我,要什么东西尽管说,不过这钱可得你王大公子出。”
王怜花一边掏钱,一边笑道,“这没问题,你听着,我要上好黑醋四坛,上好陈年绍酒四坛,精盐十斤,上好细麻纱布四匹……”
“我说,你这究竟是想当醋坛子,还是想开杂货铺?”熊猫儿接过王怜花递过来的银票踹进怀里,嘴里还不忘揶揄道。
王怜花也不理他,接道:“全新铜盆两只,要特大号的,全新剪刀两把,小刀两柄,炭炉四只,铜壶四只,也都要特大号的,火力最旺之煤炭两百斤……还有,去布庄让人以上好干净的白麻布,为我与沈兄剪裁两件长袍,手工不必精致,但却必需绝对干净才可。”
“哦,我懂了。”熊猫儿笑嘻嘻的道,“感情你是想将她煮来吃了,可却怕不够分,所以故意将我和百灵支开,只留下沈兄跟你一同分享,是吧?”
“大哥!你正经点行不?”百灵白了他一眼,又回头冲王怜花道,“王公子,就这些东西么?还要不要其他的?”
王怜花道,“就这些了。你们可都记下了?”
百灵点头道,“走记下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王怜花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去,这才重新转过身子又开始打量起那张脸来。他脸上甚至带着一丝不容觉察的惊喜。沈浪看得很是疑惑,他几番想要开口询问,无奈都只是张张嘴,却并未说出一句话来。
不到半个时辰,百灵跟熊猫儿两人便扛着王怜花交代的东西满载而归,按照王怜花的交代,熊猫儿先是将炉火点燃,又将铜壶中注满清水并烧制沸腾,他这才起身,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珠,道,“都好了。”
王怜花点点头,又取了一件长袍递给沈浪,似笑非笑道,“还要麻烦沈兄穿上这件长袍,为小弟做个助手如何?”
那就让他继续跪着吧!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白飞飞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如意环翠诺诺的应了一声“是”,便低着头退了出去。沈箐箐自然更没话说的,她只是闲闲的坐在妆台前细细的打量着镜子中的美丽得有些不真实的人,这——当真是她么?不知沈浪看了她这副模样,会认出她来么?
沈浪接过长袍,点头道,“自当从命。”
熊猫儿忍不住跃跃欲试道,“我呢我呢?要我做什么?”与刚刚的不耐烦想必,此时他的脸上却是充满了好奇。
王怜花笑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带着百灵姑娘去外面等着吧。”
熊猫儿猫也似的眼睛瞪得老大,“什么?你叫我出去,我……”
“哎呀,大哥,走啦!”熊猫儿话尚未说完,便被百灵拽着往门外走去,无奈之下,他只得看着王怜花咬牙切齿道,“什么大不了的啊,连瞧都不给瞧么?”
王怜花并不理他,只是嘱咐百灵道,“我施术之时必需沉心静志,不能被任何人打扰,只因我只要出手稍有不慎,伤着她了,那时纵是神仙,只怕也回天乏术了,你切记不能让人靠近这屋子半分。”
百灵见他说得甚是严肃,便也轻轻点头道,“王公子放心便是,有我大哥在,便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见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王怜花这才细细的掩好房门,又将四面帘幔俱都放下,重重帘幔,使得房间中的光线顿时黯了下来。火炉上水已渐渐沸腾,蒸气弥漫,更让这紧闭的屋子里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见沈浪已经将那长袍穿在身上,王怜花神色一闪,走到他跟前道,“动手之前,小弟还想请沈兄答应小弟一件事。”
沈浪神情一凛,冷声道,“除了箐箐,其他的沈某全凭怜花兄做主。”
王怜花笑道,“箐箐的事,当由她自己做决断。我要你答应的事,却是跟她毫不相关的……”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道,“我只是希望待会儿无论我吩咐你做什么,你都得乖乖按我的吩咐去做,不得有半句怨言,如此,你可能答应?”
听到不管沈箐箐的事,沈浪心中松了一口气,他想也没想,便点头道,“那是自然。”
王怜花似乎很满意他这个答案,他转过身子,将醋坛打开,他也不看沈浪,又将那铜壶的壶口对那青衣人,顿时,只见一层层热气便直冲到哪青衣人脸上。
那青衣人却是一动也不能动的。这样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王怜花这才吩咐沈浪道,“将壶盖打开。”他的声音尤带着一丝颤抖,以至于连称呼都忘了。
沈浪却也并不在意,只按照王怜花的吩咐伸手掀起壶盖,那青铜壶盖得炽热更甚于火炭,他竟毫不在意满握在掌中。王怜花偏着头,似乎并未瞧他,但他神色间却已有了些变化——这变化是惊奇,是赞佩,是羡慕,还是妒嫉?也许这四种心情,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的。
王怜花将醋注入铜壶中,又过了半晌,壶中冲出的热气,便有了强烈的酸味,沈浪却依旧是面不改色。就这样大概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半坛醋俱己化作蒸气,那青衣人嘴角僵硬的肌肉,似乎已经有些牵动,沈浪心中一喜,心知是王怜花的办法起效了。
王怜花却并不说话,只是放下醋坛,拿起酒坛,将酒倾入壶中,酸气变为酒气,辛辣的酒气,刺激得那青衣人不由自主的睁开眼,有两滴泪水顺着她的眼角缓缓滑下。
满室火焰熊熊,沈浪与王怜花额上都已布满了密密的汗珠,可谁也顾不得去擦拭一下,只见王怜花又在两只盆中注满了酒、醋与清水,做完这些,他才开口道,“麻烦沈兄将他的衣衫脱下,抬进盆里。”
沈浪明显一怔,“这……”
王怜花冷声道,“此刻她毛孔已为易容药物所闭塞,非得如此,不能解救。”说话间他自怀中取出三双小小的木瓶,自瓶中倒出些粉未,分别倾入两只铜盆,“刚刚沈兄可是答应过小弟,一切当按照小弟的吩咐来做。”
无奈之下,沈浪只得依言行事。他此刻心中却是后悔极了,他知道这是王怜花故意整治于他,却丝毫奈何不得。说起来,其实这王怜花也完全是因为帮他,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责怪他呢?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沈浪轻声道,“事急从权,不得不如此,但请姑娘恕罪。”说着,他便闭着眼,小心翼翼的将那青衣人的衣服脱下来,或许你要说,他闭了眼睛怎能看到衣钮在哪里?可你别忘了,他是沈浪,这世上,有什么事能难到他的?
虽然一再小心,手指还是不小心碰到她细腻的肌肤,沈浪心中一凛,脑中不由浮现出沈箐箐的模样,心下越加膈应,可却无可奈何。他转过身子,这才敢睁开眼,见王怜花竟然是背对着他,连眼角也未偷偷来瞧一眼,心中不免又升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感觉。
想必是听到声音,王怜花干咳一声,道,“衣衫已脱下了么?好,如此便请沈兄将她抱入那盆里,用小弟方才新裁的纱布,将她从头到脚,仔细洗涤两遍……先用左边盆中之水,洗完了,再换右面的一盆,千万弄错不得。”他依旧没有转过身来。
沈浪已经稍稍有些愠怒,“你……”
“怎么?”王怜花的声音淡淡的传过来,“别忘了你刚刚是怎么答应我的,若是你不想做,那也无妨,反正不管她是谁,都跟我无关……所以,沈兄请自便吧。”
沈浪怔了半晌,只得长叹一声,闭了眼睛转过身抱起那青衣人的身子放人水中,又摸索自盆边取起了那一叠新裁白纱,咬牙按照王怜花所说的一样做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