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熟悉却又阳生的气息,叶司盈惶然瞪着眼前目光深湛,却又蕴藏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迷离的轩辕祈,怔怔的抬手抚上他适才一触而离开的唇。
他的面容,眼眸,神情,他的那种华滟亲切却又陌生的男子气,一瞬间让她不知措,心中茫然、慌乱,却又有着淡淡的甜蜜。
一阵风吹过,吹落一片发黄的叶片,那叶子缓缓的坠落,坠在似木雕的叶司盈发上。
轩辕祈伸出骨节修长白皙的手摘去那片叶子,手指拂过叶司盈似茫然似微笑的眉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叶司盈只觉轰的一声,脑海里似是被炸开了,什么样的思绪都有。但最热烈的却是自脚底而起的一股热意,一股无边的欢喜。
她抿了抿唇,颤了嗓子道:“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话落,脸红低头。
轩辕祈却是微微一笑,缓缓抬手,将她拥进怀里。
他的怀抱那样温暖,那样舒服,他的心跳得那样欢快,那样有力。
叶司盈俯首在他宽厚温暖的胸间,只想着,便是这一刻死了,她也值了。
……
暮色缓缓降临,隆平候府亮起了千百盏大红的灯笼,一时间但见明烛华光,那一盏盏大红灯笼竟似是向天边延伸的阶梯一般,让人几疑此身居何处!
虽说是家宴,但有心人都知道,这其实是张广嗣为世子轩辕祈办的接风酒。虽说轩辕祈来大都已有时日,这会子办接风酒委实已晚,但在座的人也都知道,当日轩辕祈入大都时,皇上其实还有着另一番思量。
说的是轩辕祈与叶司盈议婚,若叶萧不曾接下赐婚的圣旨,只怕这接风宴,将永无机会举办!
轩辕澈坐在左侧首席,似笑非笑的眸子环视着周遭的喧嚣。
今夜权贵云集,今夜过后,天下局势将因他一人之私,而乱。这私,却仅仅是因为一个女人。什么叫恸哭六军皆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轩辕澈端起面前的酒盏细浅慢饮,狭长的凤眸里是一抹谁也看不懂的神色。
“王叔,”轩辕祈端了杯酒走到轩辕澈面前,“王叔,祈儿敬你一杯。”
轩辕澈笑了笑,拿起手里的酒杯对着轩辕祈遥遥一举,仰头一饮而尽。
轩辕祈亦跟着喝尽杯中的酒,却并未退下,而是笑吟吟的看了轩辕澈,“王叔,母妃让我带给谢小姐的东西怎么办?”
轩辕澈凤眸轻挑,看了轩辕祈但笑不语。
“或者,我让人送到苏姑娘府上去?”
轩辕祈眉头动了动,若有所思的看着神色温润的轩辕祈。他们年岁相差不多,打小的时候那时候还是太子的轩辕瑞,还有眼前的轩辕祈,包括远在燕地的轩辕骥,他们三都喜欢跟着他玩。三个人里面,轩辕瑞温厚,轩辕骥暴燥,唯有轩辕祈似乎是温润如玉的,可是他总觉得在那份温润背后实则有他看不穿的东西存在。
“祈儿,”轩辕澈把玩着手中的酒盏,在轩辕祈的等待中,他轻声一笑,抬了脸,看着轩辕祈,“祈儿,我们有六年没见了吧?十年前你离开大都时,王叔没来得及去送你,你怨过王叔吗?”
轩辕祈脸上的笑似是抖了抖,然一瞬过后,脸上的笑意便恢复如初,轻声道:“当年出了那样的事,王叔自顾尚自不暇,我又岂会怨王叔不及相送。”
轩辕澈点了点头,轻声道:“是啊,你一直都是懂事的。”
轩辕祈一默,稍倾笑了道:“王叔,你还没告诉我那些东西送哪去呢。”
“送英国公府上吧。”
轩辕祈一愣,错愕的看着轩辕澈。
“怎么你有更好的去处送?”轩辕澈笑吟吟的看着轩辕祈。
时间像是静了一静,稍倾,轩辕祈轻声笑道:“即是如此,祈儿自当听从王叔的意思。”
“王爷,世子,你们这是偷偷说什么悄悄话呢。”
凑上前来的是喝得有点高的内阁大学士蔡大学士,也就是那个跟着淑妃一个鼻孔出气的蔡夫人的丈夫。
“本王说什么还得跟蔡大学士通禀一声?”轩辕澈挑眉冷眼看着顶着酒糟鼻,喝得两眼昏花的蔡大学士。
饶是蔡大学士再喝得多被他这样目光一撩,那酒劲也吓跑了三分。心道:原本想着借酒上来套个交情,想不到这沂王爷还是这样阴阳怪气,难以捉摩。连连打着哈哈,摆手道:“王爷说笑了,说笑了。”
轩辕澈冷冷一哼,眸光微冷的盯了蔡大学士,半响,却是忽的一嗤,冷笑道:“蔡大学士,本王有幸见尊夫人一面,尊夫人……”轩辕澈话到一半,却是不再往下说,而是双眸撩了蔡大学士给了一个极冷极阴的笑意。
这一刻,蔡大学士的酒算是全醒了,被轩辕澈那样的眼风一撩,他只觉得脖子处似是冷了冷,稍倾便明白过来,定是自家的婆娘得罪了眼前的这尊神。尤不得便心底生起一股恶气,这个该死的臭婆娘,叫她别出去惹事,别出去惹事,偏生喜欢四处走,得罪谁不好,得罪眼前的这尊神。
眼见得蔡大学士额头生起细密的汗珠,轩辕祈呵呵一笑,眼珠一转,凑到蔡大学士身边,轻声道:“蔡大学士,本世子初来都城偶得一传言,不知是真是假?”
“世子……”蔡大学士看着笑得好不和气但一双眼睛却满是算计的轩辕祈后悔就差撞墙,好端端的他跑上来凑什么热闹。
“本世子听说,蔡大学士不仅学士一流,人也风流,与四牌楼粉子胡同的宋姑娘和得一首好诗,不知是真是假?”
四牌楼粉子胡同,那是隶属于教坊司的官办妓院,里面都是一些朝中被抄家被流放的罪臣妻女,个个都精通音律,能弹琴瑟、琵琶还能歌善舞。那宋姑娘更是作得一手好诗,蔡大学士原就是个虚职,平时没事也就爱写首诗画幅画,原是说好要将那宋姑娘赎出做妾的,无奈家里的夫人却是怎样也不同意。此刻被轩辕祈这会子指了出来,那就是赤luoluo的嘲笑啊。
“蔡大学士,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是连自己院子里的事都管不好,还谈什么治国平天下?又如何对得起大人大学士的名头,又如何能得皇上的信任和栽培?”轩辕澈在一边凉凉的道。
“王爷教导,下官谨记。”蔡大学士抹了把额头上细密的汗,连连作揖。
轩辕澈摆了摆手,“你下去吧,别再扰了本王的兴致。”
“是,是。”蔡大学士连忙退了下去。
隆平候张广嗣早已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思一动,抬脚朝这边走来。
“王爷。”
轩辕澈看着张广嗣笑了笑。
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笑,可是张广嗣却被笑得身上一冷,不由便目光狐疑的看着轩辕澈。这一看,又觉得那真的只是一个简单的笑。
“候爷,时间不早了,本王也乏了,这便先走了。”
张广嗣连忙轻声道:“下官送王爷。”
轩辕澈点了点头,对一侧的轩辕祈道:“你在候爷府里有什么需要尽管与候爷明言,候爷不是外人。”
“是,王叔。”轩辕祈恭身应道,又微侧了身子对一侧的张广嗣微微一揖,“全仰仗候爷了。”
张广嗣连连往一侧让了让,双手扶了轩辕祈,“世子这可使不得。”
轩辕澈的含笑的眸子笑意便越发的深了深。
轩辕祈也不坚持,张广嗣一扶,他便顺执站到了一边。
“世子随意,下官去送送王爷。”
“候爷请自便。”轩辕祈温文一笑,又侧身对轩辕澈道:“祈儿恭送王叔。”
轩辕澈摆了摆手,自管朝外走去。
张广嗣几步跟了上去。
这厢,轩辕祈又与几个上来套交情的官员,干了几杯酒,便起身朝外走去。
与此同时,血殇朝暗处使了个眼色,快步跟着轩辕祈走了出去。
“你不用跟过来了。”轩辕祈摆手。
血殇点头,看着轩辕祈去的方向,细长的眸子闪了闪,侧了头目光对上另一抹身影,唇角拐了抹冷冷的笑。
周子元正与礼部黄侍郎,低声细语说笑着。眼角的余光处在看到张广嗣送轩辕澈离席时,他的眉头蹙了蹙。这会子眼见轩辕祈起身离开,他越发的注意起场间的动静来。
不消多时,他便发现定国公之子,镇西候赵虎站起了身,迈步朝外走去,虽说步履沉稳,但仔细看却是步子迈得有些邹。周子元的眉宇间便邹成了一个川字。
定国公赵铉出身西北,是有名的能征善战的大将军,当年西北鞑靼作乱,便是他率五万大军将十万来犯鞑靼一举打败逐回关外。定国公膝下长子镇西候赵虎更是骁勇善战,在西北军中素有威望。英国公与轩辕祈联姻,定国公……周子元眉头蹙了蹙,辞了黄侍郎,悄然尾随在赵虎身后。
“候爷,这边请。”一个低眉垂首的丫鬟迎了过来,对昂首阔步往前走的赵虎道。
赵虎愣了愣,看了眼眼前的丫鬟,他刚才感觉肚子好像有点不舒服,想去个出个恭,怎么就有丫鬟迎上来了?但转而一想,隆平候惯是个看眼色行事的人,这宴席上侍候的丫鬟哪个不只怕都是训练有素的。客人才抬个腿,只怕她们便知道是要干什么了虽然心下很不喜,但有丫鬟领着,也省得他自己去找。这般想着,便让丫鬟在前面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