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见着张宁馨语气不善,心下一慌,便笑了道:“凤枝办错了事,奶奶打她罚她自是应该的,只是她是打小就在奶奶跟前侍候的,又是***陪嫁大丫鬟,奶奶便是真要罚,也……”金枝住了嘴,余下的话没说。
张宁馨却是知晓,金枝这是在提醒她,如果她对凤枝下死手,只怕会寒了人心。可是,若是放过凤枝……张宁馨蹙了眉头,木然的由着金枝替她上妆。
“好了,奶奶,走吧。”
张宁馨抬头撩了眼镜子里的人,点了点头,对金枝道:“将宝琴提上来吧,凤枝那,便说是得了风寒,找两个小丫鬟先侍候着。”
金枝心一跳,风寒?到时是不治离世,还是遣出院子养病呢?
见她不语,怔在那,张宁馨挑了眉头,沉声道:“怎么了?”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张宁馨点了点头。
门口的小丫鬟回报“三奶奶来了”时,余氏眼底的青色便浓了浓。
待张宁馨进了屋子,行过礼,问过好后。余氏使了个眼色给一侧的余妈妈,余妈妈便将屋子里的丫鬟都带了下去。
余氏这才皱了眉头,对张宁馨道:“今天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张宁馨强压下心头的不适,扯了个僵硬的笑脸道:“娘也看到了,今天这样的情形,若是不将那苏家三小姐替相公纳了,只怕相公的名声便毁了,现在正是非常时期,多事之秋,我的意思是,便将那苏三小姐给纳了吧。”
余氏原先是以为张宁馨为着吃醋好妒,不会同意周子元纳妾的,这会子见张宁馨主动提出,紧蹙在的眉头便稍稍的舒展开。语气便也跟着柔了些,淡淡道:“你能这般想很好。”
张宁馨低垂了眉眼,唇角嚼了抹笑,看似对余氏温和有礼,心底却是对余氏的态度很是无动于衷,若不是这个时刻,她是无任如何也不会忍下这口气的!
“前些日子有流言说那苏家三小姐与你娘家兄弟的很是不清不楚的,是不是有这回事啊?”余氏忽然道。
张宁馨眼底的笑意渐渐散去,慢慢地坐直了身子,道:“娘,您也说了那只是流言。”
“你还是问问清楚吧。”余氏冷声道,“我们子元可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若真是……”余氏冷冷一哼,嗤声道:“没的侮了名声。”
张宁馨只觉得心头一跳,一股无名的恼火便喷喷薄薄的燃烧起来,她恨不得跳起来照着余氏一口唾沫吐过去。这会子来打听这些,我刚才若是一口回绝,老虔婆你只怕便会说我是悍妒不容人!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了下去,强露出个笑脸。看了余氏道:“娘,若是苏三小姐真与我那兄弟有干系,依您的意思,怎么办呢?”
“你刚才不是说那只是流言吗?”余氏不满的看了张宁馨。
张宁馨闭了闭眼,手在袖笼里紧紧地攥成了拳,好不容易才把当面喷余氏的念头压在心底,微抬了眉眼,轻声道:“我这不是怕万一嘛,所以才想跟娘讨个主意。”
“你是子元的嫡妻,这种事你不拿主意,却来问我这个当娘的?”余氏冷笑的看着张宁馨,“你怂恿着我来拿主意,是想让我说这妾不纳了,正好如了你的愿,待子元恼起来的时候你好装个好人,在一旁息事宁人,左右这坏人都让我做了?”
张宁馨一口气横在胸口,就差没把她给噎死。
她瞪圆了眸子,直勾勾的看着余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攥在袖笼里的手松开又握住,握住又松开。此刻若是跟前有把刀,只怕她会毫不犹豫的插jing余氏的胸口,将她那颗说黑得发紫的心绞个稀巴烂。
张宁馨用力的吸气,便在她觉得不任她怎样,那口气都咽不下去时,门外响起余妈妈的声音。
“大奶奶来了?”
刘氏被余妈妈拦在外面,不甘心的只将一双眼珠子朝屋子里瞄,耳朵竖了起来听动静,嘴里一边应付着刘妈道:“是啊,过来看看娘,听管厨房的刘婆子说,她老人家这几日的胃口又差了。”
余妈妈笑了道:“大奶奶真是有心。”
屋子里余氏将张宁馨恶心了一番,心情也好了,想着总是自己儿子的老婆,若是逼得急了,也不好。
这会子听到刘氏的声音,便对一侧低眉垂眸脸色难看的张宁馨道:“好了,你事情多,我也不留你了,你去吧。”末了又道:“娘年纪大了,看着别含饴弄孙的,心里难过,有些话说重了,你也别在意。”
“娘说哪里,你愿意将媳妇当女儿看待,话不避着说,是媳妇的福气。”张宁馨忍了那口恶气,顺势起身道:“媳妇便不打扰娘了,这就去安排相公纳妾的事。”
余氏点了点头。
眼见得张宁馨走到门口,余氏却又忽的道:“三郎他一月有几日歇在兰姨娘那?”
张宁馨的身影一僵。
而余氏自是不需要她的回答,似是自言自语的道:“虽说庶长子不该不大了嫡大长子,可若是你一年不生,三郎便一年无后么,若是你一直都……”
“娘,我知道了,我这就告诉相公,让她歇到兰姨娘院里走。”
张宁馨不待门外的丫鬟撩帘,一把甩了帘子,便朝外走。
“三弟妹,”刘氏几步迎了上前,笑嘻嘻的道:“恭喜三弟妹,又有个新姐妹了。”
张宁馨目光一抬,落在刘氏身上的目光便像是淬了毒的刀一般,蓝汪汪的。只看得刘氏背脊生汗,双脚发软。
见刘氏目光躲闪脸上的笑僵了又僵时,张宁馨才收了目光,淡淡的道:“大嫂真是孝顺,也怪不得娘疼你。我左右是不讨娘欢喜的,大嫂你可要加把劲,赶早替娘再生个孙儿……”
她有意将那个“再”字咬得重重的,眼见得刘氏脸上的神色白了又白,张宁馨这才冷冷一笑,喊了等候在一侧的金枝,“我们走。”
刘氏咬牙站在原地,身子如同被风吹起的落叶,瑟瑟的打着抖,一张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因为恼怒,那留了一寸多长涂着鲜艳丹蔻的指甲,“咔嚓”一声,生生的被折断,她却浑然不觉。
“奶奶……”青岚上前,拿了帕子去包刘氏的手。
刘氏猛的一甩手,青岚没防着,被刘氏甩得一个踉跄,差一点便跌倒在地上。
一侧的余妈妈看得心惊胆跳。
这院里的三个奶奶,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三奶奶这样赤裸裸的挑衅大奶奶,这到底是结情啊还是结仇!孙少爷的死矛头直指三奶奶,若不是夫人强势压下,只怕早已闹得人仰马翻,可三奶奶似乎越发的有忖无恐!也是了,有个候府做靠山,又如何会将小小从七品出身的大奶奶放在眼里。
余妈妈叹了口气,生怕刘氏失了态在余氏院里闹起来,到时让余氏为难。连忙陪了笑脸上前道:“大奶奶,老奴扶您进去。”
刘氏看着陪了笑脸上前的余妈妈,乱轰轰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
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夫人的院子,她在这闹起来,有什么用?虽说夫人不待见张宁馨,时常给她吃排头,可真要动起真格的来,张宁馨身后靠着的是隆平候府,自己呢?刘氏一瞬间只将满腹的血泪狠狠的往下咽。
强扬起一个笑脸,看了余妈妈道:“可不敢劳烦妈妈。”
余妈妈看着前刻还是恨不得吃人的刘氏,这会子便能笑脸待人,只觉得心底生起一股狠意,能忍常人不能忍,这位大奶奶不可小觑啊!
离了余氏院子的张宁馨,脸如寒霜的回了自己院子,才进门便让金枝去喊了自己的奶娘王妈妈来。
“奶奶,您找老奴?”王妈妈壮了胆上前。
这个时候谁往前凑谁就是讨苦头啊,可是她又不敢不来,只得打了十二万分的小心侍候着。
“奶娘,你去帮我办两桩事。”
“奶奶请吩咐。”
听说是去办差,王妈妈松了口气。
张宁馨看了眼院子里凤枝的屋子,稍倾,脸上划过一抹历色,轻声道:“凤枝她不能留了。”
王妈妈骇得脸白目红的瞪了张宁馨,颤了声道:“奶奶,您这是?”
张宁馨摆了摆手,看了王妈妈道:“对外只说她感染了时疫,先将人送到庄子里……”顿了顿,目光凛凛的盯了王妈妈,一字一句道:“妈妈明白我的意思吗?”
王妈妈连连点头。
“这件事办好,你挑个时间去趟苏家,议个日子,将苏家三小姐抬进府吧。”
这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了,王妈妈点了点头。
张宁馨摆了摆手,“妈妈下去吧。”
王妈妈连忙退了下去,走到屋外才发觉里衣尽是湿了个透。站在阶檐下,看着凤枝的屋子,王妈妈眼里生起一种兔死狐悲的凄凉。同样是下人,她奶了张宁馨一场,而凤枝却是侍候了张宁馨十几年,这般的情份,竟是说没便没的!
耳边忽的响起小丫鬟的声音,“三少爷回来了。”
王妈妈连忙打起笑脸,上前行礼,“少爷回来了,奶奶正在屋子里歇着呢。”
周子元点了点头,径自进了屋子。
才进屋子,便看到张宁馨一对漆黑的眸子幽深幽深的盯了过来,周子元眉头一蹙,轻声道:“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