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亲送着两人出了小院,柴十九领着八娘出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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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善,云善”狄咏觉得自己情急之下有些变异的声音实在有些难听。
八娘却未停下脚步,那身素白,如欲翻飞而逝的蝴蝶,渐去渐远。
狄咏想追过去,却被一双手紧紧抓住。他回头一看,却是一身大红嫁衣的清河站在自己的身边。
红的刺目。
尤显得那远去的白色身影,透着叫人刺痛的孤寂。
狄咏觉得心里很酸很酸,以至于那股酸痛,一直往上,直冒到了眼里。须得拼了命忍着,紧紧咬着唇,才把那酸痛重又压了下去。
他想跟她解释,可身边一身红嫁衣的清河,却在提醒着他,他终究是负了她。
他和她,从来都是山高水长,如今更是丝毫也不相干的两个人,从此以后,他是别人的丈夫,会陪着别的女子一辈子。云路迢迢,细水断流,又有什么需要解释的?
狄咏觉得她很傻。
自己也很傻。
从前怎么就会那么傻的相信自己和她,是能在一起相伴着看日月星辰,细水长流,再慢慢变老的?
视不见,耳不闻,若再相见,当笑着彼此道一声好。从此而往,他依旧是他的京城贵公子,而她依旧是南丰城的曾家小八娘。
她看着她飞奔而去的白色身影,单薄透明的象是要消失在港子的尽头。而他什么也不能做。明明那酸痛似乎已经压了下去,可是眼前的景象却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深巷两边都是高高的围墙,沿墙种着高大的梧桐,四月阳春的阳光透过本梧酮宽大的叶子落在地面上,一地细碎的光影。
一切都是那么明亮,那么美好。
可是他却觉得自己象是丢失了生命中最重要最重要的东西,空的很,空的就象连自己都透明起来。
九天之上的艳阳,似也被染上了层光晕。
他就这样站在长巷之口,看着那抹身影在绿荫中飞奔而去,微风拂起长长的浅烟色披帛,明明那么美,却让他心痛的象是被凌迟。一点一点的,钝钝的,不尖锐,那痛却抵至五脏六腑,连抵抗都不能。
恍然的,就想起那年冬天,她一身白狐裘衣,跌倒在雪地里,脸上扬着的如梦如幻的梦容。
就如此刻一般,都如一场梦境。
那么近,又寻么远。
坠入半空,无法着落的无力,明知道他只要追过去,也许一切便能不一样了。
只是他不能。
双脚就如被人施了法术,就是迈不出去。
许是太急,一睁眼,可不就是一室明艳的阳光?
果然,是一场梦境。
可想着梦里的心痛,狄咏不竟苦笑。
他如今是个病入膏骨之人。
一场料不到结果的赌博。他不知道能否如愿。可他不得不如此。
正看着树外在树光下透绿的发着亮光的树叶出神,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二郎,你醒着吗?逸郡王爷来看你。”外面响起大哥狄咨的声音。
狄咨是狄相的长子,比狄咏身高略低一些,大概是年长的关系,留了胡须,五官与狄咏极象,比狄咏多了几分岁月沉淀后的成稳,虽只一眼,也能看出两人性格上的区别。大概是狄咨年少时,狄相还默默无名,狄家条件非但不好,狄咨还应该是从清寒中走过来的,没有狄咏身上的那种清贵之气,却多了一份事故圆融。
不过那种沉敛的气质,也叫人极为舒服。
听到大爷的声音,屋里守着的丫鬟忙迎了出来:“回大爷的话,二郎才刚睡来。”
想着马上就能见到自己日夜思念的人,八娘心中激荡,一时眼中微湿。又怕被人发觉,只能垂下头去。
院子大概因为狄咏养病的原因,十分安静。
被那丫鬟迎进屋里,听到狄咏压抑着的咳嗽声,八娘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等外面的丫鬟送了茶来,狄咨对着丫鬟们挥了挥手:“都出去吧。”见小厮找扮的八娘站在柴十九的身边并未动,心下有些奇怪,但见柴十九毫不在意,也就作罢。
又朝着逸郡王道:“逸郡王先用茶,二弟如今……下官去看看二弟,若是人清醒着,郡王再见不迟。”
“狄大人太客气了,我非旁人,与二郎之谊,锹大人应该十分清楚,来看他,也是因为心中实在惦念,且又有些话想与二郎说说,狄大人自忙去,留下我兄弟二人说说话也就是了。”
今日恰逢休沐,否则狄咨也不会在家中,于位,他的品级比柴十九低,于情,柴十九与自家二弟的感情,甚至自己这个嫡亲的兄长也未必比得上,听了柴十九的话,倒也坦然,脸上带着些忧容,叹道:“那下官就失礼,留郡王与二郎说话了,若是有事,只管差人去唤下官就是。”
“狄大人只管自便,”柴十九微微颔首,犹豫了一下,方又道,“我与二郎有些私心话要说。”
狄咨闻音知雅,忙道:“下官这就遣了外面的人,若是有事,就请这位小兄弟去院外叫人就是。”
一边说,一边看了正垂首立在柴十九身边的八娘一眼。
“有劳狄大人了。”
狄咨这才行了礼,退了出去。
狄咨才一出了门,八娘也顾不得柴十九便在身边,举步就往狄咏睡的内屋里奔了过去。
柴十九紧随其后。
狄咏已是听到外面说话的声音,见有人冲进来,还已为是柴十九,因此也未在意,倒是奇怪他怎么这会儿跑来看自己,自己的这所谓的重病,别人不清楚,他还不清楚?何至于如何情急?
正要起床,却见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冲了进来,愕然间,发现正是乔装了的八娘,一时愣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八娘出神。他前一刻才梦见她,一醒来,竟然就看到他真真实实的站在自己的面前,虽然这小厮的装扮,实在算不是漂亮,且眼里又挂着泪,不,这不是重点,这不过几个月未见而已。她怎么瘦成了这样?狄咏一时心疼的很。
因他病容太显,八娘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眼里就蓄了泪。
从前的阿咏,是何等的清俊神朗,可是眼前这个一脸病容的人……
一时心里又是委屈心酸,又是心疼难过,再剩下的,便是气愤。
他怎么可以病成这样,都不遣人与自己说一声?
若不是自己无意中听到,难道他真的就是病死了,也不让自己见一面么?
明明想冲他发火,可是眼泪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她这一生,不,她两生哭过的时候都不多,就是前世明知道求生无望,整日受着病痛的折磨,并且瞒着深爱她的祖父祖母,一个人面对着死亡的恐惧时,也从来没有哭过。
至记事起,也就是爹爹去世时,她曾肆无忌惮痛痛快快倒在五哥的怀中哭过一场。
见她站在那里,泪流满面,偏偏一点声音都没有。
狄咏和柴十九对视了一眼。柴十九苦笑着摇了一下头,很识趣的退到了外间。
“云善,你怎么来了?”
狄咏一边说,一边撑起手臂欲要起床。
他的病是假的,可是实实在在的用了药才成了这个样子的,否则怎能瞒过太医院那些御院的眼?因此此时体质虚弱,并不假。
而这虚弱的声音听在八娘耳中,心里的痛立时把那满腔的委屈与怒火掩了下去,忙冲至床前,扶了他:“都病成这样了,还呈强。你躺着,我……”
“别哭,别哭。”狄咏伸出去,一边擦着她脸上的泪,一边哄道。
他不说也还罢了,这一说,父亲去世的悲伤,与他无缘的绝望,听到他病重,自己却成了全城最后一个知道实情的那种委屈,还有那种象是要淹没了自己一般的思念,此时都一齐涌了上来,忍不住就伏在狄咏的怀中,呜呜的哭了起来。
因着怕外面的人听到,又不敢大声,双肩一耸一耸的。狄咏又是心疼又是无法,也不敢再说什么别哭的话,只拿手不停的抚着她的背。
哭了好久,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狄咏叹了口气,道:“云善,别哭了,你这样哭,我怎么舍得?你放心我死不了。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真的,你相信我,我真的不会……”
一个人面对死亡,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的流逝去无能为力,对生的眷恋,放不下自己爱着的那些人,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让自己坦然的面对死亡本身,这些,她都经历过。
因为经历过,因为能体会,才更加心疼。
“我相信你,我也不会让你丢下我的,若是没有你,我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阿咏,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
“傻丫头,你先听我说。”狄咏抚着怀中人的头发,柔声道。
他是曾经想瞒着她,不愿意让她为自己担心,更不愿意她经历失望。可是她这么伤心难过,他又怎舍得让她再受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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