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见她坚持,也就由着她扶了回屋,又想着她就算睡在外间,只怕晚上也要写写画画的,谋划些生意上头的事情,等自己洗漱完毕,躺到床上,也就打发她去了。
八娘回了曾不疑住的这边,在外间的榻上歇了,时刻注意着内屋里的动静。因心里担心,自睡不着,到了半夜,就听里屋里曾不疑喃喃了几声,八娘仿佛听见曾不疑叫她“八娘”,忙推醒陪着她在这边的秋蔚掌了灯,等到了里屋,却见床上并无动静,不放心的撩了薄青纱的床幔探看,就见自己爹爹静静的躺在床上,脸上似是带着淡淡而满足的笑容。
“爹爹,爹爹。”八娘轻唤了两声,见曾不疑并不应,便伸了手过去,爹爹的身上还带着余温,八娘不知道怎么的,就伸了手探到他的鼻息下。
眼中的泪却是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掉。
“八小姐?”秋蔚见她倾刻之间,泪如倾雨,却是一点都不出声,忙唤了一声。
泪水迷糊了双眼,可是眼前分明又还能看到爹爹的音容笑貌,一点点一滴滴。
这个世上最爱她的人,去了。
八娘滑跪在床前。
秋蔚吓的差点落了手上的灯,到了这个时候,就是不知道,也猜出了是老爷不好了。一时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听到秋蔚哽咽的声音,八娘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对秋蔚道:“你去外面,找个丫鬟,陪你去落霞院和二进院里,把我哥哥们都叫来。”
“好。奴婢这就去,小姐一人……”
“我陪着爹,”脸上的泪怎么擦,都象擦不完,心中大恸,声音却出奇的冷静,晃然的,竟觉得那声音不是她自己的,“夫人那边,先别惊动,你们都轻着些,等哥哥们到了,我亲自去与我娘说。”
“是。”秋蔚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静静的退了出去。
曾子晔几兄弟进到内屋里时,看到就是那样的一幅画面,小八妹跪在床前,一只手握着静静躺在床上的爹爹的手,一只手抚在爹爹的脸上。
小小的身影在幽暗晃到的灯光下,是那样的单薄,象是风一吹,就要飘起来一般。
“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让八娘回过头来。
越过几个哥哥,眼睛却落在门口处。
第三百零一章节 到底出了什么事?
曾子晔几兄弟扑到床前。虽说人人都有心里准备,一应丧葬所需,也都是悄悄办了的,可真到了这一刻,即便是提前做了准备,这种痛失至亲的悲伤,依旧叫人猝不及防。
八娘从床边退到了边上,眼睛却看着扶着门正怔怔的看着床上躺着的老爷的朱氏。
没有人知道,在这个以夫为天的时代,失去丈夫,对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
对八娘和众位兄长而言,是失去父亲的沉与痛,可是对于她娘,失却的,却几乎是她的整个天空,不只是伤心,难过可以言说的。
眼看着朱氏也要倒下去,八娘正要冲过去,还好身后匆匆而来的晁文柔一把扶住了她。
八娘扯了扯嘴,竟然和着泪露出个笑容来:“娘,爹说,将来您若是生了弟弟,就叫子开,取否极开泰之意,若是妹妹,就叫云锦,爹说,希望我们曾家,都能繁花若锦。”
朱氏的手,紧紧的抓着门框,只到这一刻,她心里才觉得疼的不行。可她更知道,是,八丫头这是在告诉她,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原本这一胎,怀相就极不好,她的身子也一直虚,又毕竟是年纪大了,若再不顾惜着,她自己是没什么,可这尚未出世的孩子呢?老爷连这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她怎么能就忍心就这么不管不顾了?
“老爷啊。”朱氏扑到床边,痛哭失声。
能哭出来,总是好的。可也不能伤心太过,晁文柔不敢大意,也是一边掉泪,一边等着婆婆哭了一会儿,才去劝着她顾惜着自己。
家中的下人们也都聚了过来。
一屋子人哭了半响,曾子晔才忍着悲痛,拉了曾子固说话:“二弟,父亲的丧事,还得依靠我们,这会儿也不是一味伤心的时候。”
曾子固点头:“大哥是长子,这会儿就由大哥守着父亲吧,等天明了,各样事情,都要操办起来,到时候总得由大哥出面,你是长子,和母亲都是主丧之人,这会儿,就由我和四弟先把该准备的准备了。”
曾子晔也知道这样最稳妥,父亲已然去了,他是主丧之人,虽说外在的事情由二郎去操办,他这边其实更忙,易箦,更衣的事情,一样马虎不得。母亲原就身体不好,又在这样的大悲之下,实是指望不得,便指挥着在床前哀哭的五郎和子阜几个,去取了一早准备好的寿衣来,外面已有管事的婆子取了净水巾帕等物,由着曾子晔,给父亲沐浴更衣,外面的灵床也抬了进来。而晁文柔和八娘则扶着朱氏出了内屋。
屋里由专人布置帷幔,在旁边架了灵床,铺了席子,兄弟几人合力将父亲的遗体抬至席上,换下衣服,清洗父亲的遗体,梳理头发,整理面部,再则更衣,先置大带,深衣,袍袄,汗衫,袴袜,勒帛,裹肚等。
一切完备,这才迁遗体于灵床之上,易箦过后,抬至灵堂,曾家全家上下,此时已是全部除下一应佩饰,换了丧服,拜灵堂哭祭,而曾子晔作为长子,并主丧之人,则主持起“饭含”仪式,用小勺子舀洗净的米,灌入父亲的嘴中,再放一枚钱币,以祝父亲黄泉路上,能衣食无忧。
灵座已设,在曾子固的指挥下,整个灵堂的魂帛,铭旌也都一一挂起,晁文柔自是陪着朱氏跪在灵前。八娘劝道:“娘,明日还需与宾客见礼,您身子不好,千万要顾惜,女儿先扶您回屋里躺着。”
她是老爷的妻子,乃是主丧人之一,天明便是小殓,自然少不得她,她虽想陪着老爷,可是肚子里的孩子,却不能不顾惜着,便由晁文柔和八娘一道,扶着去了一侧的厢房里歇着。
安置好朱氏,八娘对晁文柔道:“二嫂看顾着娘,我去外面陪着爹爹。”
晁文柔点头。
“娘……”八娘到底不放心朱氏。
朱氏含着泪,挥了挥手,凄然道:“去吧,你爹生前最疼的就是你。你陪着他说会儿话。”
八娘出了屋,回到灵堂之上,入目缟素,无限凄惶。
前世,祖母曾经教导她,要做个惜福之人。她珍惜她得到的一切,父母冷落,她不在意,兄长姐妹们排挤,她亦坦然对之,尽管他们,事实上,都应该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是自己病重之时,每日深受病痛折磨,亦从来没有对她那短暂的一生心生过任何怨怼。
可这一刻,一个人静静的跪在这个世上最疼爱她的人的灵前,外面忙碌的人影都成了她看不到的背景,心里却慢慢生出怨怒来。
没有人知道她有多珍惜这一切。
没有人知道她愿意为这也许不过是南柯一梦,却带给她实实在在的被疼爱,被呵护,被纵容的幸福和快乐的一切,付出了怎样的努力。
没有人知道,当你以为你拥了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再被毫不留情的夺走后,留给你的,是怎样的疼痛和不甘。
她只是想要一个家而已,父母平健安康,兄妹团结友爱,可是没有了那个正静静的躺在那里的,曾经既严厉又慈祥的爹爹,这个家又如何还是家呢?
若是能还回她爹爹,她愿意倾其所有,哪怕重新再过从前那清贫到一无所有的日子。
可是,不可能了,这世上最疼爱她的那个人,此刻静静的躺在那里,不知道她们所有人的悲和喜。
人死如灯灭。
再也没有那样一个人,让她没有负担的撒娇,承欢膝下。再也没有一个人,会用那样温柔而宠溺的声音笑着叫她“善儿呀”。
“八妹,爹爹去时脸上很安祥,别难过。”
五郎看着她跪在那里,安安静静的,泪流满面,不禁心如刀绞。依在她身边亦跪了下来。把她搂进怀中。
“五哥哥,”八娘哽咽着伏在五郎的怀中,依是终于找到了依仗,“我不难过。”
“傻丫头,就是爹不在了,我们也会一样疼你的。”
虽是说着劝慰的话,可自己同样泪湿衣襟。
未及天明,许十三已经领着人在纸马铺里买来了一应所需的纸明器,因之前家中已办过老夫人的葬礼,因此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
及至天明,由许十三负责,往各平日有往来的人家发送讣告报丧。曾家客居京城,并无族中亲长在此,便请了欧阳永叔过来当护丧之人。
外面的一应琐事自不需过问,小殓完毕,便是应酬各家过来吊唁的宾客,第三日大殓。父亲遗体入了棺木。
因是客居,尚需扶灵柩返乡归葬,便把棺柩暂寄在城外的寺院之中,只等挑日子起程返乡。
等到灵柩寄放到寺院之中,朱氏也病倒在床。自又是一翻人仰马翻,还好有蔡夫人帮着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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