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努努嘴:“我倒是想先吃,师父不让来着。”
孟棋楠抱住一小坛子酒进门,笑哈哈道:“扶桑给我开了小灶,把好的已经先给我吃过了,你吃的都是剩菜剩饭。”
苏扶桑笑道:“一家人就是要围在一起吃饭,一个都少不得。”
孟棋楠扯开酒塞:“说起吃饭怎么能少得了喝酒呢?咱们来喝一杯。”说罢她给苏扶桑和子渊都斟上酒。
“你会喝酒?”子渊惊讶,因为他印象中孟棋楠是滴酒不沾的。
孟棋楠得意扬眉:“岂止会喝,我是很能喝!”
只不过每次喝多了都要做错事而已。
杜仲看着他们三人都有酒,唯独自己没有,气得拍桌子:“我的呢?!”
孟棋楠翻他个白眼:“去,小孩子家家喝哪门子酒?又不是奶!”
杜仲气得圆脸涨红:“我都十三了!我是男人!”
他把胸挺起,努力做出成年男子汉的气势。
孟棋楠鄙夷地瞟了他一眼:“睡过女人么?没睡过就别说自己是男人!”
“你、你……”杜仲又羞又气,指着孟棋楠不知说何是好,情急之下忽然一指苏扶桑,“师父也没睡过女人,你难道说他不是男人?!”
苏扶桑登时被酒呛到,猛地咳嗽起来,子渊赶紧给他抚背:“慢点慢点……”
“那怎么一样?扶桑有子渊,你有么?”孟棋楠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开口:“其实你想当男人也不难,找个女人开次荤就成了。小杜仲,要不我勉为其难给你开个苞?”
“……女流氓!”
杜仲不敌孟棋楠的厚脸皮,恨恨一跺脚就跑去厨房煮醒酒汤了。
成功吓跑了半大不小的问题少年,孟棋楠开开心心和苏扶桑还有子渊饮酒吃菜。子渊见了桌上的好几样荤食,不禁发问:“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吃点肉就算好日子了?扶桑,你家子渊好小气哦,不如你跟了我,天天让你大鱼大肉!”孟棋楠戏谑道。
苏扶桑给子渊夹了块红烧肉:“这些都是乡亲们给的诊金,我想反正拿了银子也要买米买菜,不如直接收粮食来得痛快。有时候是萝卜有时候是青菜,今儿个运气好,有人送来块肉,还有一篮鸡子。”
子渊握住他的手叹了声:“苦了你了……”
若不是为了这份不被世俗接受的感情,一个锦衣玉食的公子何须烦恼柴米油盐?
“我不苦,跟你在一起很开心。”苏扶桑是打心眼地喜欢这样的日子,“还有,今天顺道给棋楠践行。”
子渊惊讶望向孟棋楠:“你要走?不再多住些日子么?”
“怎么你也舍不得我走吗?”孟棋楠捧脸娇笑,“原来你们都好喜欢我!哎呦我会不好意思的嘛,原来人家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杜仲专程跑回来打击她:“别做梦了!自作多情的臭女人,我们才不喜欢你!”
孟棋楠幽幽一叹:“小杜仲啊,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刚才你就是了,嘴上越说不喜欢,就表示心里越喜欢,其实你也暗恋着我对吧?”
杜仲再次落败,撒丫子跑远了。
这场散伙饭吃了挺久,杜仲熬不住夜先睡下了,剩下的三个醉意醺醺,相互搀扶着回房休息,却齐齐摔在了院子里的草墩上。
孟棋楠趴着就不想动了,冲着苏扶桑呵呵直笑:“我都要走了,你让我亲一下可不可以?我一直好想好想亲你的……”
子渊酒量不好,醉得比她还厉害:“不行,你不能亲扶桑,他是……我的。”
孟棋楠捶了子渊肩头一下:“小气!我要跟你绝交!”
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让寡人亲个嘴儿怎么了!
苏扶桑尚有几分清醒,他不理会两只醉鬼的嘴仗,而是把孟棋楠扶起来坐好,捧起她的脸蛋儿,在她额上郑重其事地亲吻一下。
“好好照顾自己,想回来随时都可以,这儿是你的家。”
孟棋楠一下就栽进了他的怀里,狠狠点头:“嗯,我会想你的,也想子渊,也想杜仲……我会想你们的。”
“棋楠,”苏扶桑就像一位亲切的兄长,搂着她说,“我跟子渊这么艰难也走到了这一步,你跟东澜有那么好的开始,为什么就不能走到最后呢?人之一生区区数十载,能找到一个真心相待的人不容易。你大概也听子渊说了,这几年东澜过得很不好,堂堂一国之君不立后不纳妃,是为了谁?这样的东澜不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曾经的他多么意气风发,何时为情所困过?可见他是真心爱你的,棋楠,回去陪着他吧,他需要你。”
风声微凉。孟棋楠倚着他,喃喃道:“我当初离开并非因为怀疑他的真心,而是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他,是不是愿意收起爪牙、只做他养的小狐狸……我好像经常说喜欢哪个人,但那些喜欢就如天边薄云,风儿一吹就散了,扶桑,我不是你,能为子渊放弃自我,我也不是纪婉兰,一生痴惘只为一人。我想了这么久,还是没想明白我是爱他还是不爱他。”
苏扶桑道:“至少你没有忘记他,而且你想回去找他,这就已经足够说明一切。棋楠,也许有时候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爱。”
“我想回去是因为他有危险。”孟棋楠微微蹙眉,眸色真挚地看着他,“无论你信不信,他今年会遭遇大劫,甚至危及性命。我回京是想提醒他,或者帮他过这一关……兴许等到一切结束,我还是会走。这才是我说必须回京的原因。”
苏扶桑微微一笑,伸出手指轻轻搭在她唇上:“嘘……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你回去了自有分晓。”
他的笑容就如他的医术,总能安定人心。孟棋楠抿唇含笑:“你说得对,回去就知道了,何必急于一时,反正我现在脑子理不清。”
“咴呼……咴呼……”
旁边的子渊已经抱着草墩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孟棋楠和苏扶桑相视一笑。
“扶桑你说有没有一种药能让人忘记不开心的事,只记得开心的?”
“忘忧草吗?古书上倒有记载,可惜世上并无此物,忘记忧烦,大概是很多人的祈愿罢。”
“要有的话那该多好,我一定吃下去,然后痛痛快快回去找表叔公,反正我也不记得他以前对我的坏。”
“没有坏来映衬,你又怎么知道他是对你好呢?”
“是哦,你说的也有道理……”
……
翌日天蒙蒙亮,当众人还在熟睡,孟棋楠背起行囊,独自离开了县衙,没有告别,甚至没有留下一纸书信。
“坏了!”
醒来后的子渊一拍脑门,大叫不妙。苏扶桑紧张问道:“怎么了?”
子渊道:“我忘记给她说胡越部族的汗王暴毙引起内战,大王子与三王子争夺大汗之位,吾皇的态度是支持大王子。昨日接到朝廷发来的文书,说有一部分隶属胡越三王子的细作潜逃进了晋国,让各地府衙都严加防守巡查,见到可疑之人就抓起来。她一个姑娘家孤身上路太危险了,万一遇上胡越人怎么办?”
苏扶桑也有些担心:“我叫仲儿去追她。”
结果他们还是没追上人,杜仲空手而归。
苏扶桑满心忧虑,子渊见状反过来安慰他:“你也别太过担心,我也就是想提醒她小心,再说就算真的碰上了细作,她这么聪明肯定不会有事。”
苏扶桑内心隐隐不安,长吁短叹:“但愿罢……”
上京花朝节这天,春序正中百花齐放,仕女扑蝶骚客游赏。在安盛的极力劝说之下,卫昇也微服出了禁宫,去南山赏花。
南山百里都是园圃,一路而下万花争出,粉墙细柳,香轮暖辗,骏骑骄嘶。卫昇也骑了马,慢悠悠晃在南山路上。
只见桃杏如绣燕舞晴空,空气里是花的甜蜜,还有红妆美人的诱人香味,在万物勃发的春日撩拨得人心蠢蠢欲动。连带着沉肃的赵刚,神情也温柔了几分。
唯独卫昇像一潭死水,不受周遭气氛感染,也惊不起丝毫波浪。
叮铃铃——
清脆的铃声滚到马蹄下面,卫昇拽住了缰绳。只见旁边蹿出一名孩童,倏地扑上去捡差点被踏烂的彩球。一名妇人随即也钻了出来,扯住孩童就给了他一巴掌。
“乱跑什么,仔细马蹄子不踩死你!小混账!”
“哇——”孩童抱着彩球大哭起来,委屈申辩,“我捡球……”
“什么破球值得你这样不要命?给老娘扔了!”他娘说着就抢过球扔出老远,一边给孩子揩着鼻涕眼泪,一边数落他冒失。
彩球划过卫昇眼前,忽然一下燃烧起来,变作半空一道亮光。
卫昇的双目被随之点亮。
彩球最后被烧得只剩一个藤条框架,没入路边草丛。
那孩童哭得更伤心了:“你赔我的球,赔我赔我……”
“再给你买一个就是了,不许哭,再哭就不给你买!”那妇人又哄又骗,抱着孩子转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