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棋楠准备去扯柳枝的手停在半空中。她怔怔看着他。
卫昇目光坚定:“朕要你当晋国的皇后,朕此生唯一的皇后。”
孟棋楠抿住唇不置可否,许久都没有开口,卫昇便这么一直蹲着等她答复。
“混蛋!”冷不丁孟棋楠推了他一把,气呼呼指着头上说,“拿个破草环子就要我当皇后,你骗三岁小姑娘呢?凤冠凤印呢!”
卫昇摔在地上,又赶紧爬了起来,笑道:“只要你答应,朕立马去禀明太后,择吉日举行封后大典,凤冠凤印届时一并奉上。”
孟棋楠斜眼看他,似乎有些不信。
“你不说话朕当你默许了。”卫昇牵起她的手背亲吻,笑眯眯问:“你高不高兴?是不是乐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表叔公你自作多情了。
孟棋楠把手抽回来,哼道:“有什么好高兴的,皇后就是个鸡头头,管着一群你家的疯母鸡,搞不好还要染上鸡瘟,我才不稀罕。”
卫昇出言诱惑:“可是当皇后就有处置她们的权力,你不喜欢她们,随你关也好杀也好,总之任你发落。”
孟棋楠将信将疑:“你不心痛?”
卫昇微笑:“你瞧朕是那悲天悯人的性子吗?你只要做得干净利落,让人拿不到把柄就成了。不过就算被人知道也没关系,朕会帮你杀人灭口的。”
“……凶残、无情。”孟棋楠嗤之以鼻,脸颊却微微发烫。
好比烽火戏诸侯,就算天下人骂尽了周幽王,可褒姒心中定是欢喜的罢?
可她还是一跺脚就跑开了。
“呸!当皇后算什么,有本事你让我当皇帝!”
卫昇觉得小狐狸的心思真是难以琢磨啊。皇后看不上,居然想当皇太女?这个……委实太让他为难了。
立后这茬孟棋楠没表态,卫昇却在暗地里做准备了,只待钟家余孽处置干净,便要举行封后大典。这股风声也走漏了出去,朝野上下皆有耳闻,但似乎没什么人提出发对意见。
直到纪玄微剿灭东南叛将,班师回朝。
这日早朝,卫昇觉得立后的事还是要给大臣知会一声,便道:“后位虚悬已久,诸位爱卿,朕准备……”
谁知此时,兵部王尚书忽然出列,道:“启奏陛下,臣以为纪贵妃出自名门,德行贤淑,是为皇后之佳选。”
卫昇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又有几个大臣出言附和,定睛一看皆是朝中较有分量的老臣。
“纪氏门著勋耀,对晋国跟陛下忠心耿耿,纪贵妃德才兼备,其父战死沙场,其兄当年力挫西越,为大晋立下汗马功劳。皇上,念在纪家满门忠烈的份上,臣恳请册封贵妃为我大晋的皇后!唯有纪氏女,堪当此重任!”
“贵妃已是四妃之首,再封皇后理所当然。”
“……”
卫昇心中一沉,脸色立马阴沉下来,他没有发作,道:“温澄海,你以为如何?”
温澄海是他一手提拔的寒门子弟,最忠于他,却也道:“微臣以为纪贵妃确实是皇后的合适人选。”
好一群“忠臣”,此时居然沆瀣一气摆他一道!
卫昇冷冷道:“诸位爱卿真是令朕刮目相看,想当初朕要纳纪氏女入后宫,尔等是怎么劝阻的?不少人还因此挨了廷杖,看来伤好了就不记得这茬,今日又异口同声请封纪氏女为后,从古至今,这般出尔反尔的小人当真少见!”
偌大朝堂鸦雀无声。
须臾,温澄海站出来,劝道:“陛下,之前的劝阻是因为贵妃娘娘身份特殊,为陛下名声着想,臣等不得不劝。但如今皇后之位关系天下苍生,臣等也是为了大晋社稷着想,故斗胆请愿。纪将军不日班师回朝,此次东南之行他再立功绩,若此时册封贵妃娘娘为后,不仅对纪家是封赏,而且也是天下百姓的众望所归。”
好一个众望所归。
卫昇明白温澄海的意思。对于纪玄微这样的国之栋梁,他只能尽力笼络安抚,此次平乱幸得有他,才让东南叛将还未举事便被一网打尽。前朝后宫从来息息相关,纪家功绩显赫,纪家的女儿也要显赫,所以现在说封后,后位就必须是纪婉兰的。
卫昇默了片刻,挥挥手道:“此事以后再议,退朝。”
散朝之后,卫昇秘密召来了谢安平。这种时候,唯有谢小侯这个胸不怀天下、襟只装私利的奸诈之徒能给他出主意了。
谢安平一听来龙去脉,便道:“依微臣看此事不一定是纪家在背后捣鬼。纪贵妃对您是什么情感不用臣多说,而纪将军还因入宫的事一怒之下跟她断了来往,可见并不想她当皇后。但朝臣们也有他们的顾虑,他们是希望陛下您借此来稳住纪将军,胡越未除,国家正是用人之际,纪将军这般的将才一定要留住。但武将拥兵自重,太放任自流也不行,所以必须大大的封赏,得让天下人都觉得陛下您器重他、也待他好,这人一旦被名望所束缚了,也就不敢太放肆。”
卫昇皱起眉头:“朕追封纪老将军为一等忠烈公,再封纪玄微为勇义候,纪氏女也依旧是贵妃,朕再赐她封号兰,但当皇后不行,朕已经允诺了棋楠。”
“皇上,现在您的态度不是问题,问题是天下人的态度。您为了贤妃娘娘清理后宫,已经让人落下口实,现在又要在风口浪尖立她为后,怕是更会为她树敌。她的出生、德行、作为……样样都会成为别人攻击她的把柄,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个时候推她上位,只有百害而无一利!”谢小侯陈清利害,劝道:“干脆把这件事放一放,等过两年贤妃娘娘诞下皇子,届时再名正言顺封她为后。”
卫昇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心头烦闷:“朕不想等,谁知道两年之间又会发生多少变故……棋楠跟朕已经很生分了,她心里头埋怨朕,朕很想补偿她。”
谢安平微微一叹,暗自庆幸好在自己没这烦恼,只得再劝:“小不忍则乱大谋,请陛下三思。”
“行了,你跪安罢。”卫昇撵走谢安平,撑着头百般思量,心中万般纠缠。
立后的事搁置下来,卫昇再没当着孟棋楠的面提起这茬,孟棋楠也不问。反正她是不稀罕当劳什子皇后的。
皇后还不是依附着皇帝才存在的。寡人不要依附别人,寡人喜欢自由自在没人管,要么就当皇帝指点江山,要么宁愿浪迹天涯。
一日晌午刚过,她去花园子里溜达晒太阳,遇上两名宫人提着硕大的木头盒子,匆匆从小路穿过。盒子里不知装了什么东西,淌水似的,滴滴答答地掉在草丛里。
“站住。”孟棋楠喊住人,问道:“拿的什么?”
“小的参见贤妃娘娘。”两个宫人行礼,跪地回话:“回娘娘的话,小的们是去居月殿给钟氏女送饭,因为有些迟了,故而想着抄小路赶时间。不成想打扰了娘娘,请娘娘恕罪。”
孟棋楠抬手:“平身吧,没什么打不打扰的,路就在这儿,谁想走都可以。”她看了眼大得反常的盒子,纳闷道:“装了什么饭菜?一股子腥味儿……汤水都洒出来了你们不知道?”
宫人下意识把盒子往身后藏了藏,笑容僵硬:“没什么……寻常吃食,皇上有旨,要留着钟氏女的命,所以每日参汤补品都没断过,可能是今儿的乌鸡没有炖熟,所以有些腥气。小的这就走,小人告退。”
表叔公有这么好心?
孟棋楠一想不对,喝道:“站住!”她走过去要掀盒子,“里面到底是什么?给本宫打开!”
宫人吓得噗通跪倒,死命抱住盒子:“不能开!真的不能开……娘娘您饶了小的,要是被皇上知道,小人的脑袋就保不住了,娘娘开恩呐!”
孟棋楠这才收回了手,居高临下命令:“那你说实话,里面装的什么?”
“是、是……是太傅的人头……”
血滴沿着盒底缝隙落下,掉在孟棋楠脚畔。她愣愣看着近在咫尺的鲜红,嘴唇一张一合:“皇上让你们送的?”
宫人怯怯答道:“是。每天都送,而且要跟着饭菜一起送,让钟氏女看着盒子里的东西……吃饭。”
孟棋楠问:“她不吃会怎样?”
“不能不吃,撬开嘴也要塞下去,灌参汤吊着她的命……”
孟棋楠摇摇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落得生不如死的下场……你俩听着,送三尺白绫给她,让她自我了断,如果皇上怪罪下来,就说是我的意思。”
两个宫人面面相觑:“娘娘……”
孟棋楠拂袖,道:“她这样活着也没意思,本宫也不觉得畅快,你们就当做善事了,去吧,送她一程。”
打发走了宫人,孟棋楠心里有些发堵,她兀自叹息一声,正欲离开园子。
“贤妃。”
有人喊她,声音冷冷淡淡的。孟棋楠抬头一看,是纪婉兰。
纪婉兰看样子也是出来闲逛的,她走近问:“你怎么一个人?刚才跟你说话的人呢?”
孟棋楠道:“那两个是给钟氏送饭的人……唉,不说了。我准备回宫,你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