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宫一切照旧,这五年他没让任何人搬进来,但是并不是因为这是她住过的地方,而是因为棠梨宫挨着皇后的寝宫,皇后丧子之后这几年身子大为不好,她不想有人叨扰。
至于为何恢复她位份后重新让她住回了棠梨宫,那是他料定她也没这个胆子再敢去惹皇后。
一个女人,当时看她天真可爱,颇有几分姿色所以才对她青眼相加,没想到她却不知天高地厚,在他沉浸在丧子之痛的那段时间,变着花样的想把他骗去她宫里,甚至为了和皇后争宠,还暗中诋毁皇后命中就不该有子。
愤恨交加,他本来还想听到她亲口辩驳说那些谣言是假,是有人刻意要嫁祸给她,可她偏去一一承认无虞,不将她当场就发,他已是最大的慈悲。
五年了,想来她也该学乖了,知道什么是她要的起的,什么是她做梦都别想要的。
他要她明白她该得的和不该得的,却没让她咱下人面前都卑微低下,辱没身份。
“都退下。”
他冷喝一声,周围的太监宫女纷纷退下,她依旧匍匐在地上,额头贴着地面,甚至整个上半身都贴靠在了地面上,他眉头蹙的更紧。
“起来。”
“谢皇上!”
她小心的起身,却因为刚才坐着的脚麻还没回复,又跪了好半天,一时没站稳,甚至一个踉跄。
他本能的伸出手。
而她选择的,却是远在身后的门框。
在冷宫的这五年,她除了自己,别无依靠。
她已经习惯了,习惯了自己一个人,习惯了不再依赖任何一个人。
他的手落了空,面色微微一紧,不动声色收回了手,她站稳了身子,惶恐的忙放开门框,又跪了下去:“皇上饶命,奴,臣妾没站稳。”
她何曾这样胆战心惊,小心翼翼过。
以前的她,大胆的几乎都要爬到他头上来,傲慢的从来不把宫中任何人放在眼里。
如今的她,一举一动,都透着小心,都充满惶恐,她低垂的脸上,看不到是什么样的表情。
但是绝对不是不会有一分以前的飞扬跋扈。
他陡觉得烦躁无趣。
“莫公公,败家绿园殿,去绿妃那。”
“是,皇上!”
一行人,匆匆进来伺候他。
他一走,她整个人像是被抽取了魂魄一样,跌坐在了地上,那个背影,那个熟悉的背影,她以前可以明目张胆的捧着他的脸,现在,却连看他的背影一眼,都要如此小心翼翼。
眼眶有些酸涩,她却没让眼泪落下来。
过去了,都过去了,她不再招惹皇后,她安安分分的,他就不会再来了。
是的,他不会再来,而她,也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的瓜葛。
骊妃的名分,以前带给她的都是殊荣,是荣耀,如今带给她的,只有压迫。
如果有的选择,她宁可他给他一条自由路,变为贱名也好,流放边疆也罢,总好过关在这一方四角天空中,此生,连个念想的机会都没了。
*
皇后生辰那天,皇命不许她出席,外面丝竹不绝于耳,歌舞升平,棠梨宫却异常的冷清。
她睡的很早,白天在院子里种了一些菜,累了就睡了。
吴嬷嬷急急匆匆叫她起来的时候,她正在做梦,一个不算太差的梦,梦里她长了一双翅膀,飞在空中,在他的宫殿门口盘旋了一圈,没有飞入那紧闭的大门。
淡淡对着那扇紧闭的门扉落了一个微笑,她扑闪着翅膀往宫外去,在家的上空盘旋了一圈,正想下去看看家人是否安好,吴嬷嬷心急火燎的摇醒的了她。
“娘娘,娘娘,赶紧醒醒。”
“唔!”
她瞌睡懵懂了一声,转过身来:“怎么了,嬷嬷?”
“娘娘赶紧更衣吧,皇后娘娘让您过去呢!”
她心一惊,忙从床上起来。
以前她是从来不把皇后放在眼里,甚至私以为以她当时当日的得宠,皇后之位也不过是她的囊中之物。
现在,便是皇后一声咳嗽,她也再不敢抬头去直视,那个男人让她明白了,宠,和爱的不同。
吴嬷嬷伺候了她换上衣服,要上妆的时候却被她拦住。
她是不敢涂脂抹粉的,那日去皇后宫里的时候,皇后明白的说过,若是她再敢勾引皇上,她自然再有心的手段,让她进了冷宫,便这辈子也被想再出来。
那个生冷,阴寒,一到冬天满条裂缝里都透入冰寒刺骨的地方,她不想回去,她只有简简单单一个愿望,她只想活着。
红色陈旧了衣服,都是五年前的她穿过的,放出来后皇后吩咐过内务府不准给她添置新衣裳,甚至她衣厨里原先艳丽的一些衣裳,在她搬出来的那天皇后宫里的崔嬷嬷也都拿去烧了。
如今只剩下几身陈旧的衣衫,不想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太过失礼,她好歹让桂嬷嬷捡了一身半新不旧的桃粉色衣服,衣服的袖口都已经磨破了,她也不记得她几时有过这样一件衣服,大约,是哪个不得宠的小主穿过的,皇后娘娘搜罗来给她的。
无碍,至少还能蔽体,至少还能暖身。
至少比冷宫中那一件件满是污垢破败的麻布衣服要舒服太多。
她再无奢求,再无贪念,也再也不敢僭越。
规行矩步,步步小心,宫宴之上,歌舞升平,新晋得宠的绿妃,一身翠绿长裙,清醒自然,头上别出心裁的戴了一朵新开的牡丹花,红唇粉黛,容颜娇俏,坐在嫔妃中最显赫的位置,好不得意,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一股盛气凌人嚣张跋扈的气势。
一如当年的她。
不敢多看,垂眸进去,有宫女去禀报皇后,她安安静静的找了一个比较不显眼的地方坐着,感觉到皇后的目光朝她看来,她垂眉低首,姿态温顺到低下。
皇后嘴角一抹冷笑,没在看她,继续和身边的公主低声笑谈。
紫霞坐在内命妇身边,边上都是青春洋溢的,美丽绝伦的容颜,舞池里,舞女柳腰纤柔,舞姿优美,白肤嫩手,十指纤纤。
曾几何时,她的舞姿也不差,在皇后生辰为了抢皇后的风头,买通了梨园的人魁伶,将她的一曲凤凰舞安排在表演曲目中,借着给皇后贺寿的名义,却是想在皇后的生辰上,引走他所有的目光。
她无疑是成功的,可是大约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成了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
可偏她自以为他爱她,爱到无论她犯下什么错误都会原谅她,尤其是她的孩子掉了之后,他更回疼惜她,珍视她……
往事,如烟,而过。
编钟声响起,舞池内的舞女忽然纷纷撤了下去,轻的编钟声中,忽见一抹绿意平地而起,稳稳当当的落在舞池正中,她抬头看了一眼,尽是那风华往前的绿妃,不知道何时退掉了身上那件清新的绿色长裙,如今身着了一袭桃红飘逸纱妆,受伤是两条冗长翩跹的绸带,随着编钟清脆的声音,在舞池内,旋转起舞。
多么熟悉的一幕,她却不敢去看,垂下眸子,在这个明显已经不属于她的世界里,她多余的就像是大堂里的一盏烛火,在,或者不在,其实都无所谓。
她悄悄的起了身,悄悄的从偏门出去,她或许不知道,一双黑眸,其实早在她进来的那刻,就已经注意到了她的存在,无耻里那抹妖艳的红色舞动的再怎么轻灵,能勾住他眼神的,只有她悄然离开的背影。
外面的空气果然好许多,她也轻松多了。
不敢走太远,既然皇后让她来,或许一会儿还要她回去,和方才带她来的宫女交代了一声她就在前面的花园走走,若是皇后又吩咐来找她她立刻会回来。
她说的客客气气,语气卑诺。
那宫女福了福身,应了声好,在看到她转身而去的时候,上前将一件披风送到了她手里。
“天还凉,娘娘不要着凉了。”
眼眶忽然一湿,这么多年,她从最初的哭闹到最后的不落一滴泪水,如今,却因为这样一份陌生的关怀,而感动的热泪盈眶。
那个地狱一般的地方,只有糟践,只有打压,只有幸灾乐祸和鄙夷,她许久没有感受过,一份这样纯粹的关怀了。
“谢谢你!”
她哽咽着。
那宫女一怔,微微一笑:“娘娘去吧,皇后娘娘找您,奴婢就去喊您。”
抱着披风离开,夜风果然是有些凉,吹落了两滴泪水。
她匆匆抹去,不愿意让人看到她在皇后娘娘生辰上哭泣,她已经胆小到,连落泪都会害怕的地步。
绥寿殿东边是一片小花园,以前她鲜少过来,因为这花园实在太小,小到衬不出她的气派来。
她总爱往御花园跑,开花的季节,使坏的将皇后喜欢的红牡丹全部都折掉,然后让人送到棠梨宫里,一片片摘下花瓣,或是随意的当做颜料碾碎了玩,也或是将花瓣撒到水井里铺慢慢一层,她其实也喜欢牡丹,雍容高贵,但是就因为知道皇后最爱红牡丹,所以才变着法的糟践红牡丹。
如今,正是牡丹花开的季节,夜灯下,小花园里种了一小片牡丹花,灯光昏黄,花朵都失去了原有的颜色,白色被染的暖黄,红色被染的橘黄,她伸手,指腹轻轻滑过那些饱满的花瓣。
牡丹,牡丹,冷宫中唯独有一株牡丹,但是五年没有开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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