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风微启朱唇:“不好,我不会等你。”鲜血蜿蜒似泪痕,先是若隐若现的丝丝,然后再也压制不住,呕出一口。
“哐当”,精致的白玉酒杯坠地,裂成无数片,大理石地面块块龟裂。
“怎么,会这样?!”林慕云惊恐盯着手中的酒杯,无毒!竟然无毒!
“姐,你多保重,我累了。”她再也支持不住,颓然倒下。她怎么会没有发现,全身重甲的军士为何会在要害部位出现漏洞,而且还是她的剑法最易攻击的部位。做得那么明显,谁看不出来,林慕云真是笨死。
“小风,小风!”她卡着她的喉咙,眼泪汹涌而出,哭喊道,“吐出来,吐出来啊。”
林雨风无力地仰倚在林慕云身上,嘴角溢出一抹殷红的笑意,“姐,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哭的样子真难看。”
“小风,你不准死,我不许你死。你若敢死,我就,我就……”林慕云无措地嘶喊。
“你就,如何?”林雨风露出一丝苦笑,殷红更甚,“你看,已没有能威胁我的任何,我,一无所有。”
“小风,你还有我,我不许你死!”林慕云撕心裂肺大哭,几近疯狂,“来人呐,叫太医!太医!救我妹妹,救我妹妹!”
一滴清泪从眼角悄悄滑落,映着艳丽的鲜红,叹为观止的晶莹美丽。终于结束了吗?
有一个世家大族的男子,爱上了一位女皇,沉溺不可自拔。他利用其父手中的财富权势迫使女皇封他为男后。但这只使得女皇更厌恶他。
他便是我的父后,未东控植师的后裔风家的大公子风清扬。而我不过是女皇一夜醉酒后的产物。
我的父后,因为我拥有一双受诅咒的血眸,在我诞下之日生生挖掉它,来向女皇邀宠。却没能如愿,以致发狂,溺水而死,这便是我二十年来所知的关于他的所有。
为此,我受尽了虐待凌辱,甚至连最低等的宫人都不如。我身体里流淌着这样一个人的血液,真是肮脏耻辱。
可是,我又不禁想知道,这样一个人的血脉会成长为怎样的下贱与低劣。而如果以如此污秽的血液登上那时间的最高处,俯视众人如蝼蚁,又会是怎样绝妙的讽刺,怎样令人捧腹的可笑。
这天下,这无上权力,于我不过是一堆破衣碎裳,我只是想向你证明,曾经你弄错了一件事,曾经你放弃了我。
我不需要任何牵挂,这滑稽可笑的爱情,这一文不值的亲情,这欺世蒙人的友情,我不需要,统统不需要。我拥有自己即可,只要我在,我便是全天下。
从未料想,会是那样。从未料想,所有的真相全不是如此。那些拼了命的努力瞬间毫无意义,那些想要证明的一切不过是证明了自己的可笑。
若你地下有知,看到这样的我,是不是会后悔当初用生命保护我。当初,你为什么不杀掉我?这样满手鲜血满身罪孽的我,本就不该存活于世。
我弄脏了你的血脉,对不起。
终究还是她对了,从始至终仅仅是我自己在作茧自缚,是我在不停地向这个可鄙的世界臣服,仰视它的嘴脸。
我真是愚不可及!
“雨风。”充满爱怜与温情的召唤。
师父,是你来接我了吗?师父,你原谅我了吗?
☆、第一百八十八章 赤子之心——卫颵篇
匚木1444年三月十一日,圻皇驾崩,太子颵不知所往,朝堂群龙无首。各方势力相争伐。七皇子威带兵进殿,杀臣子十五人,欲以自立。将军秦凯之奉令击退。流言起,将军隐太子颵,有不臣之心。众起攻之,求太子。未得。
十四日,三皇子霖矫诏登位。
十五日,熠以丰王旭为将,伐圻,取坚城、丘垄。
二十日,熠兵分三路,左路丰王旭、右路施治白邵、中路陈王韩业,攻圻。
二十九日,丰王旭攻坞,取六城,斩首十万。施治、白邵攻坪成、垠却,下之。陈王业取野阳、茔安,进逼圻都坎尘。
四月十日,圻皇卫霖请降,不受。引河沟以灌坎尘,城危,圻皇霖自刭。
十一日,圻太子颵自西南率兵相救,退熠陈王业至清塘。坎尘之危解。
五月,陈王兵罢。圻太子颵继位为圻皇。
十月,熠再伐圻,陈王业、将军施治、白邵、令狐燕于圻坎垣会合,圻皇颵御驾亲征,力战死国。熠斩首二十万。
熠大军入圻,坎尘军民固守,不降。熠持圻皇颵头视之,军民大哭。熠军乃入。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些狗奴才。”金玉瞪着眼睛使劲挣扎,胡蹬乱踢,侍卫怕伤到她不敢近前制止,“我哥哥不会死,他那么神通广大,是谣言,定是敌军的谣言。”
“公主,熠军就要进来,我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满脸皱纹的老太监跪倒向前苦苦哀求。
“我不走,我要见我哥,我哥会回来救我的。”金玉抱着廊外的柱子。警惕地看着众人。
“公主,皇上没了。”老太监老泪纵横,用袖子抹了一把,“我也不愿信,但皇上真的没了,头就搁在熠军的阵前。公主,皇上没了,你可不能再出事。”
“乱讲!狗奴才你敢诅咒皇上。本公主不打烂你的嘴。”金玉一把拎起老太监,目光凶狠,重重地扇去,一下又一下,“我哥最厉害了,别看他平时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
“他最疼我,如果我有事。他一定会出来救我,就像上次一样。”金玉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嚎啕道,“我要见我哥,我要我哥。”
“公主别哭,是奴才不好。奴才自己掌嘴。”老太监满口鲜血含糊不清地哭道,扬起老树皮似的手掌,向自己早已红肿的脸颊上不停打去,“奴才惹公主生气,奴才掌嘴,皇上吉人自有天相,公主别哭。”
“来福。”金玉蹲下抱着老太监大哭。
“公主快走,皇上已为你安排好,公主不必担心。”侍卫长神情黯然。但还是勉强打起精神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公主若想复国,以后再从长计议。”
“我不要复国。”金玉满脸泪痕,嚷道。“这皇位这圻国我们都不要了,韩业想要我们就给他,我只要他把我哥还回来。”
嘈杂与混乱从前面传来,众人脸色一变。
“公主,得罪了。”侍卫长踏步向前。
“我不……”金玉刚刚喊出声,便被侍卫长一掌劈在后颈晕过去。
众侍卫警觉扫视四周,护着金玉离开。
熠军大营。
“恭祝陈王旗开得胜。”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盈盈举杯,明眸含睇,“榆国林雨风已痴,现卫颵身死,再也无人能与你陈王抗衡。扫诸国,熠国统一大陆指日可待。”
“全凭贵妃妙计,业不敢居功。”韩业神色淡淡,举杯一饮而尽。
如果有人见到此景定会大吃一惊,此刻中军帐中对饮的二人不是别人,正是熠国相争不下几乎水火不容的阳氏宠妃阳伊儿与陈王韩业。
阳伊儿轻抿一口,几许落寞:“没想到就这样结束了。”她抬眼望了望帐外的清冷月色,半晌才接着道,“真是可惜了。”可惜他生错了时代,可惜他遇到了他们的联手,可惜他虽登极位却依然怀有赤子之心,可惜他是卫颵。
“若想得到,必先失去。我们不过做出了不同的选择。”韩业重新满上起身,遥遥举杯,洒下,“既然已选,一切便都值得。”卫颵,一路走好。
“是啊,既然已选,一切便都值得。”阳伊儿细细品味着韩业话中的意思,“因为时光不会倒流,后悔也无益处。只是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是不是还会如此坚定地说值得呢?”
四目相视,各有所思。
“命运真是不可思议,没想到今日会是你我在此煮酒论事。”阳伊儿嫣然一笑,掩去所有情绪,“这倒使我想起一句我们家乡的话,就是阿琳、莫翰和我的故乡。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有的只是永远的利益。”
韩业负手而立,不置可否。皎皎月光细细投射帐内,火光晕黄,半月形银色面具上光芒流动,阴影斑驳陆离。
韩业静静伫立,好一会才道:“为何与我联手?”
阳伊儿注视杯中清透的酒液,一字一顿,“因为我想赢,不择手段,不惜代价。”
韩业回首,颀长的身形竟透着莫名寥落。他嘴角轻扯,极淡极淡的笑意:“可惜……”
“我们恐怕都要输了。”阳伊儿视线掠过银色面具,将杯中余酒一饮而尽,苦笑着补完他未尽的话语。
………………………………………………卫颵啊,卫颵……………………………………
十二月,熠以陈王业为大将军,击瀛军,大破之。
瀛皇萧凌萱请降,许之。
以其地置瀛州。
瀛灭。
匚木1445年,二月。
白邵、施治悉定西北地,置炀州。
四月,陈兵三十万于榆边境。
榆将军李宇军百易林,与之战。败,死国。
五月,榆国降。
榆皇林慕云散百官与后宫,自缢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