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嫂子暗中扯了扯全婶的衣袖,示意她让云锦静一静。全婶无奈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方嫂子出了房门。
从外面拉上房门,众人都不放心走远,就守在门外支楞着耳朵听房里的动静。
不理会门外替她担心的众人,云锦两只眼睛不错眼珠地盯着妆台上的沙漏。
辰时二刻,离燕昭当初选好的迎娶吉时还差一刻功夫,他会不会奇迹般的出现?
沙漏中的沙了子每往下流一点,云锦本来已经揪紧的心就更悬高一分,苍白的手情不自禁地揪着胸口的衣裳。那只金线绣成的丹凤已经皱的不像样子,她却浑然不觉……
“叭!”窗外一声炸响,接着便是山崩地裂般连绵不绝的“噼里啪啦”声!
云锦一惊,猛地从椅子中跳起来,宽大的袖子把桌子上的沙漏扫到地上。‘嗡’地一声闷响,顿时让云锦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身子软软地倒在青砖地上……
“姑爷来了!姑爷来了!”云秀像阵风似的闯进来,瞧见云锦倒在地上,顿时奔到她身边,边用力推她便尖叫道:“姐姐!你没事吧?大爷回来了!大爷回来了!花轿到门口了……”
顶着几斤重的凤冠,被云秀不顾轻重的这么一摇,云锦只觉得脖子都要折了。
“我没事!你不用拿这话哄我!”一支手撑在地上,云锦勉强坐直身子。轻轻推开云秀惨笑道:“不论今天嫁得成嫁不成,我都是燕昭的人。他不会负我,他没来肯定有他不得已的苦衷!我不会做傻事,你们放心吧!”
感觉云锦看起来平静,可似乎总有点不对劲的感觉,云秀用力扶她起来,高声道:“你说什么呢?大爷真的来了,你没听见外面崩邪神的鞭炮声吗?”
“小姐快回床上坐好!姑爷来接了!您的盖头呢?”方嫂子也冲了进来。跟云秀一起架着云锦把她送到床上。
云锦瞪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地看了看云秀再看看方嫂子,“你们说的是真的?燕……昭回来了?”
“可不是!谁敢拿这事蒙您?”方嫂子满脸笑意。低头瞧见云锦胸前皱巴巴的衣裳,立刻着急起来,“这怎么话儿说的?这喜袍怎么成了这样……”
不理会方嫂子的唠叨,云锦一把抓住云秀的手。急道:“你别骗我,是燕昭回来了吗?他人呢?在哪儿?”
“姐姐!我怎么会骗你!你快放手,我慢慢说。”手被抓的生疼,云秀倒吸一口冷气,“我刚刚亲耳听见的,大爷迎亲的轿子到了门外,我爹让全叔关了门憋新女婿!云松和云涛还在门外,让大爷做催妆诗!这会估计,要有媒人请姐姐出去了……”
想到外面的热闹瞧不着。云秀心里替云锦着急。只好把瞧见的内容细细地说给云锦听。
二叔做事一向稳妥,他能按平洲的规矩把大门关上憋新女婿,来的人一定是燕昭!
漫天神佛显灵,燕昭终于在最后一刻赶了回来!
云锦心头满是惊喜。腾地站起身就往外跑。
“小姐您可不能出去!您……”从没瞧见新娘子自已往外跑的,方嫂子一怔的功夫,云锦已经跑到了门口,醒过神的方嫂子飞奔两步从后面死死拉住她,“你可不能出去!这太不吉利了!”
还有什么事比穿着嫁衣对着心上人灵位不吉利的?
还有什么事比穿着嫁衣苦等杳无音信的心上人更不吉利的?
云锦挣开方嫂子的手,还没跨出房门,就听见外面语声喧哗。
“哪有新郎倌自已接新娘子上轿的?您……”
“这不合规矩!大爷您可不能进去!”
“哪家也没这样行事的!大爷您急也不能急在这一会!”
“都让开!我瞧锦儿一眼就出去等着!”
疲惫中透着沙哑的嗓音,听起来虽然有些陌生,可那种放荡不羁又满心焦虑的感觉,却让云锦瞬间热泪盈眶,燕昭真的回来了!他居然就在门外?
云锦跨出房门,怔怔地看着院子里被众多妇人团团围住的高大身影,满面泪水眼中是一抹温柔到心底的笑意!
“锦儿!”似心有灵犀一般,云锦出现在房门口的那一刹那,燕昭也突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无需言语,俩人心中想什么已然彼此知晓!
“你终于赶回来了!”云锦站在台阶上,语声平静淡然却带着种‘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的笃定!
“我终于赶回来了!”视线从众人头顶越过去,燕昭浓黑的眸子突然绽放出光彩,轻轻舒了一口气,仿佛心头的巨石终于放下了似的。
“大爷!您的喜袍!您在哪儿换衣裳?”瞧着围在燕昭身边的妇人们不是云锦的长辈,就是从小看她长大,被她视为家人的忠仆。胡二不敢造次,踮脚站在人圈外高声叫嚷。
听见胡二的话,云锦才发现燕昭身上穿的不是大红喜袍,律紫的袍子上灰尘仆仆,袍子角上还撕破了一块。轻风一吹。几条丝线顺风飞扬,说不出的落魄与凄凉。
俊美的脸也不像往常那般神彩飞扬,两颊瘦的倒把颧骨显了出来,看着人有些阴沉沉的!
“你……你……”云锦疾步从台阶上奔下来,分开众人。顾不得众人诧异的眼神,拉住燕昭上下打量了几眼,急道:“你受伤了没有?你……”
一把捂住云锦的嘴,燕昭眼中的笑意满的要溢出来似的。“我很好!就是连着骑了几天马,有些累!”
“甭说了!快请大爷更衣,再说下去误时辰可不吉利!”方嫂子跟着挤到众人前面,一把拉开云锦,扬手把手里拿的喜帕盖在她头上,神神叨叨地合掌往四方拜了拜道:“新人见面不是有意思冲撞!四方喜神莫怪,四方喜神莫怪!”
被她这一念叨苏葛氏和全婶才醒过神来,不由分说连带扯地把云锦拉进屋子。‘呯’地一声闩上门。
苏葛氏拉着云锦坐到妆台前帮她补妆,“你怎么能出去呢?新人成亲,天上各路喜神都到齐了施法护佑你们,你们可倒好借着天光就见面了。幸好大爷没穿吉服,否则两两相冲可是大凶!”
云锦不已为然,全婶听着却连连点头。转身叉着腰。隔着门板对燕昭摆出一副母老虎的架势,“按规矩来!差一点不行!大爷快到外面候着,一会儿新娘子就出来了!”
亲眼瞧见燕昭安然无恙,云锦这会已经把心放进肚子里。虽然她不在意什么规矩,却不忍拂了苏葛氏和全婶的好意,抿着嘴坐在妆台前,任由苏葛氏在她脸上又擦又抹的。
门外喜乐响的震耳欲聋,响彻整条街。
全婶喜的眉眼放光,咋舌道:“看来大爷没少赏银子。你听听外头这热闹!”转脸又嘱咐云锦道:“小姐咱们甭急。他这是催走,咱们再等等才出门!”
“你老不急,小姐可等不急了!”仔细端详着重新匀过妆的云锦,方嫂子把喜帕盖在她头上。
方才院子里还有许多前来贺喜的街坊邻居。她迫不急待嫁燕昭的事,过不了几天就会人尽皆知!
隔着喜帕,云锦脸羞的通红。幸好没人揭开喜帕瞧她,谁也不知她的窘态。
拿起一个事先挑好的苹果塞进云锦手里,方嫂子抬头笑道:“是不是二爷背背小姐上轿?快把二爷请进来吧!”
全婶打开门,扯着脖子高喊道:“吉时到!请二爷背小姐出阁!”
早已等在院中的苏文海满面带笑,抖了抖袍角大步进了屋。
“叔父……有劳了……”从喜帕的底端瞧见弯腰半蹲在自已面前的苏文海,云锦突然间唏嘘不已。一般女子出嫁从闺房到花轿这段路绣鞋不能沾地,要嫡亲的兄长背到一路背到花轿上。
可云涛、云松都太小,只能劳动身为长辈的二叔苏文海来背她。正是二叔一家人的张罗,她才有娘家亲人可以送嫁!
“快上来吧!别看你二叔瘦,可有劲着呢!”听出云锦声音哽咽,苏文海心里也不好受,要是大哥苏文山还健在,看到这一幕心里该多高兴?
云锦强忍住泪意轻轻伏在苏文海背上,一路被他背着送上花轿。
偷偷地把喜帕卷起来,把花轿窗帘挑起一条缝,瞧见前面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那个火红的身影,云锦满心都是幸福。放下窗帘,可转眼又忍不住挑起一条缝去看燕昭,正对上他瞧过来的眼神。彼此心意相通,瞬时间两人面上俱绽开一片灿烂的笑容……
坐在大红的花轿中,一路吹吹打打到了铁狮子胡同。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司仪高声唱喝着,引导燕昭和云锦成礼。
龙夫人充作燕昭的长辈,端端正正地受了俩人的礼,司仪立刻笑道:“送入洞房!礼成!”
随着这一声‘礼成’原来安静的厅里顿时喧哗成一片,各种嗓音俱吵个不停,细听起来俱是要与燕昭一醉方休!
送入洞房后,燕昭起身到前院应酬客人。
云锦一个人坐在铺面锦褥的床榻上,从喜帕的底边偷眼打量四周,看着屋子中四处贴满了‘喜’字,心中仍有些恍惚,她真的嫁给燕昭了?她不是在做梦?
灯花‘叭’的爆了一声,云锦回过神才发觉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正思忖燕昭会不会被他那些袍泽兄弟灌醉,就听见守房门的喜娘高声笑道:“新郎倌回来了!”